其实苏和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然而直到现在,江沅内心惶惶,仍不愿也不敢再多相信事实。
    苏和静有些不甘地垂眸扯了嘴角,一字一句慢慢出声。
    “因为,裴寂在十二岁那年…为了你,选择了性别!”
    江沅此时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反复摩挲手腕上的蓝色手串,恨不能掐了诀召裴寂回来问个清楚。
    可她又知道,苏和静说的这些就是事实。
    只是她不想承认是自己的愚蠢,不愿面对被赵凌煜戏耍得团团转的真相,更不敢想象那个被自己创得遍体鳞伤的裴寂。
    …
    城楼上的寒风甚是伤人,风一过,江沅踉跄了两步。
    “为何这些他都从未与我提及…”
    苏和静淡淡地望来,不再有从前那般不甘的情绪。
    眼前的沅贵妃不复初见那高高在上、趾高气昂,微微迎着风仰面,细丝小雨似泪珠划过,那绝美的容颜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柔弱的让人心痛。
    “至始至终你从未在乎过裴寂,他与你说这些有用吗?”
    苏和静语调讥讽,轻声笑道。
    一霎那,一个念头在江沅的脑海里忽闪而过,她不顾一切地朝城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正色回头问。
    “苏和静,你说我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吗?”
    苏和静:“…”
    “还有一事,待我说完,你再考虑此番行动。”
    转眼间,江沅已是到了城楼下,还没出城门便被守城的侍卫一把拦下。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回宫。”
    没等苏和静挽留,江沅又被“客气”地请回来了。
    待苏和静赶往楼下,一把拉住杵在原地略显尴尬的江沅上了马车,二人这才感受到了交心后的轻松感。
    眼见着乌金坠地,马车快速地往朝阳宫赶去,苏和静靠在一侧,双手环胸,没好气乜了江沅一眼。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裴寂喜欢的,又蠢又笨!”
    江沅没有搭话,掀开车帘看窗外的风景,并未将苏和静的埋怨放心上。
    眼下一切都说得通了,赵凌煜利用了裴寂儿时的身份,骗走了那封王皇后想要起兵造反的证据,目的自然不是要帮自己。
    所以在去找裴寂之前,必须要解决掉王皇后这一后顾之忧。
    “苏和静,你可不可以最后再帮我一次?”
    江沅凝起眉心,突然坐到苏和静身旁,牵起她的衣角,缓了口气,眼神笃笃地盼着她给回应。
    苏和静一听又是要帮忙,立刻眉眼间带了暴躁和不奈,但不过几瞬,又终是压了下去。
    她扯过袖子,转过身子望向窗外,半天才道。
    “也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
    回宫之后没几日,水晶宫便传出来大喜事。
    沅贵妃娘娘怀孕了!
    这可是为这雾霾蔽日的皇宫中,拨开了乌云,散了一丝阳光。
    各个宫中都在竞相传漫此类消息,更有擅八卦的小宫女知道得更甚。
    “沅娘娘怀的据说是男胎,皇上知此消息后大悦,已经命杨公公准备三日筵席以此庆贺。如今太子帝少辛仍被禁足,这皇储之位的争夺战似乎一触即发。”
    .
    凤仪殿内,银丝碳烧得噼啪作响,除此之外,无人敢大气应声。
    王皇后听到宫中传出江沅怀孕的消息沸沸扬扬,气得摔烂房内一切家俬。
    太子更是吓得直接尿裤子,为防凤威波及,奶娘捂住了哭声,直接将太子扛出了寝宫。
    可这仍然不能让王皇后消弥怒气,知道自家儿都十几岁了还如此没有出息,恨不能塞进肚里重新再生一遍。
    “奶娘,把太子抱过来,我要面圣!”
    王皇后气得发髻耷散垂肩,环佩正如她的理智一般,全都掉了一地,再没有捡起过。
    第41章 效尤
    当王皇后携太子来到龙泉宫要求面, 却被了“老人精”告知皇上此刻并不在里面,并且委婉地劝说皇后眼下还在被禁足,这时候不得令地跑出来,很大可能会触怒圣威。
    可王皇后顾不得这些, 一想到自家儿的皇储之位可能不保, 便发疯似地要硬往里闯。
    “皇上!请出来见臣妾与太子一面吧!”
    “老人精”见王皇后不听劝, 急得没了尊卑,来回挥着拂尘驱赶。
    “哎哟…皇后娘娘,您这真是为难死老奴了。皇上他此时正与静妃、沅娘娘在一块呐!您就别去自找没趣了。”
    王皇后拽着帝少辛二人都没法穿过“老人精”的阻拦墙, 气得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老人精”略显惨白的脸上,横肉颤了颤, 瞬间显现出五个红手指印。
    “哪里来的贱东西!真以为伺候圣上几十年, 就翻身成主人了?敢在这阻挠本宫,真真是想带着你的宝贝一起去地下汇合吧?”
    王皇后一口淬在“老人精”脸上,连带着凌人盛气又甚嚣了一层。
    “老人精”被打懵了,弓着身捂脸躲在一旁, 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见王皇后不管不顾, 大有“见佛鲨佛、见神鲨神”的架势,直直地往养心殿冲, 用眼神示意了守卫,没人敢上前再阻拦。
    一路上了几十级台阶, 来到了养心殿门口, 迅速换了脸色, 原本阴冷肃杀之气瞬间被泪眼涟涟的无助感取代。
    王皇后带着哭腔,拉着太子跪在大殿前, 不停地捶打宫门。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还请不吝龙步出来见见臣妾吧。”
    正值晌午,却没有一丝阳光,浓密的乌云层层堆叠、厚重的天像下一刻便要砸下来。
    此时狂风大作,夹杂大片雪花飘落下来,很快覆上了层晃眼的白。
    太子被冻得瑟瑟发抖,预起身离去。
    “少辛,不准走!”
    王皇挺直了腰身跪在殿外,比周遭的空气更冷的是,此时她说话的语气。
    “额娘!儿臣太冷了!父皇既然政务在身,咱们就别去叨扰了。”
    太子瑟瑟地咬着牙,蜷着脖子祈求地望着母亲。
    “没用的东西,如今你的太子之位即将不保,此时忍受不了寒冬、以后有的是寒冬需你去捱过!”
    王皇后回瞪着自家儿子,又一把将太子拉回雪地里继续跪着。
    眼瞧着白雪覆了发顶、盖了长睫,两人的斗篷也即将瞧不出颜色来,对面的殿门终于从内里拉开了。
    .
    一股热烘烘的暖气糅着苏合香迎面扑过来,很快催烤着人的意志。
    王皇后眼神殷切明亮,努力扯动僵硬的嘴角,瞬间展笑。
    可她谄笑的对象错了,开门的并不是彧王帝桀。
    只见来人披着薄氅,氅上用金线绣着粼粼碧波,随着步伐的律动,那抹金在雪地里反射出惹眼的光亮,耀得王皇不禁瞥眼皱眉。
    苏和静手捧袖珍铜炉娉婷而出,肤白发浓、仪容端庄,云鬟雾鬓间,簪着璧玉凤簪,得体端正。
    与台下的王皇后相比,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皇后。
    “臣妾向娘娘请安。”
    苏和静敷衍地微微福身,而后转身让地儿,请了王皇后进去。
    几日未见皇上,彧王帝桀愈发地面露病色,他靠在江沅腿上,阖眼、时不时地皱眉,似有身体不适。
    而此时江沅正襟跪坐,偶而谄媚地牵唇冲着帝桀娇羞一笑,柔荑又抚上了帝桀的额间,替他解忧乏愁。
    好一副和谐之景!
    王皇后气得咬牙切切,握拳紧捏太子,一旁的男孩小声叫疼。
    “额娘,轻些…”
    王皇后换眸又瞪着他,不争气地甩开了手。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
    虽不愿当着两个妖姬面行礼,可此背水一战,迫得她什么面子里子都愿意放下。
    王皇后双手扬起交合,以额叩首,待得承君免礼。
    然而…
    “唔…也是难为你在厚雪地里跪了许久。”
    卧榻上的帝桀没有睁眼,语气懒散地似在讨论当日天气一般,毫无关切情绪。
    王皇后叩首已久,手肘酸涩发胀,颤着身子微微起身,忍着不适,正了颜色,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臣妾握有沅贵妃企图弑君的证据,还请圣上明辩,不要因此妖女毁了沽国百年社稷!”
    帝桀一听皇后竟敢口出如此大逆狂言,瞬间摆手停了江沅的动作,睁眼、墨瞳中一瞬间充了泠冽的寒,一扫往日的浊气,目光紧攥着江沅。
    而此时江沅心理早有准备。苏和静告诉自己,区区一本《皇家密志》并不能冠罪于人。
    面对皇后的指责…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江沅起身下榻,躬身跪在彧王面前,面露肃然之色,朗声道。
    “皇上!臣妾从未有过半分不忠,若有二心,青天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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