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监牢,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混合着难以忍受的臭味和一种东西霉烂的潮湿气息,一根一根粗大的黑色木头之后,是各种奇怪的神情和或美或丑的眼眸,这阴暗的所在,令人的心如同长了一层灰蒙蒙的霉一般的沮丧。
    跟随在凤妈妈身后,昕儿满心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可怕的所在,两旁的监牢里的女子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注视着走廊里的来人,眼中没有一丝的光彩,走进最黑暗的所在,长得如同男子一般的女狱官拍打着牢房的木门,“涵烟,有人探你。”
    与其他的犯人相比,涵烟显得出众的光鲜亮丽,她的头发梳理得光滑柔软,虽然没有那些金银首饰的装饰,可是她清洗得很干净的面庞仍然清丽,听见呼唤,坐在堆着稻草的床榻边的涵烟缓缓抬起首看了看来人,然后再沉默的垂下首,眼中没有一丝的欣喜。
    凤妈妈弯腰走进牢房,坐在靠墙放着的那条破板凳上,昕儿抱着新买的那套衣裙站在她身边,瞪大眼睛注视着涵烟,与印象中相比,此时的涵烟那么的楚楚可怜、那么的美丽,竟然令昕儿心中的厌恶在瞬间便消失殆尽。
    “涵烟,”凤妈妈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小菜和点心,“明日便是你和文江的大日子,我适才已经和狱卒讨了热水,你梳洗过后来用点儿东西吧!”
    讨来的吗?刚才明明看见凤妈妈给了好大一锭银子给狱卒,昕儿觉得这两日发生的一切都难以理解,平日里凶巴巴的凤妈妈突然和蔼可亲,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涵烟突然垂头丧气,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梳洗过后的涵烟换上了新买的衣裙,那套上好的丝绸衣裙令她容光焕发,她坐在那条破板凳上,凤妈妈用木梳沾上发油,细细的为她梳理垂地的长发,玫瑰花的清香在屋内缓缓弥漫开来,昕儿蜷缩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凤妈妈挑起一缕又一缕的头发,直到涵烟满头的黑发都被发油浸透。
    抹好发油,凤妈妈拿出昕儿新购的脂粉,涵烟冷漠的看了看脂粉,“是天雨斋的吗?你应该知道我只用集香斋的脂粉。”
    “集香斋的用完了,”凤妈妈的语气很平和,她小心的斟了一杯酒,“天雨斋……。”
    “无论怎么说,我都为她赚了那么多的银两,”涵烟的声音很冷漠,“到了这个时刻,她连些许的脂粉都不舍得吗?”
    凤妈妈沉默半晌,这才抬起首,“涵烟,来用些饭菜吧,都是你喜爱的,明日一早,你就要上路了。”
    虽然小菜很精美,涵烟却用得很慢,她保持着优雅的举止,仿佛她仍然在兰麝坊精雕细凿的房间中,享受着那些昂贵而奢华的食物,凤妈妈坐在一旁,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昕儿觉得她冰冷的眼眸中有一丝温暖闪烁和不舍。
    用完小菜,涵烟的头发已完全干透,凤妈妈换了一柄木梳,细心的为涵烟挽好发髻,正要为她插上发钗,涵烟突然轻声道:“妈妈,你也去看看萧郎吧!昨日夜间,他吼叫了一夜,此时想必嗓子……。”
    “直到此时你还忘不了他?”凤妈妈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彻骨的冷,“涵烟,我早告诉过你那个男人靠不住,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他将一切的过失都推诿给你?这样的人,你还挂着她做什么?”
    “毕竟夫妻一场,”涵烟的声音有些的凄楚,她仰起头,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平日里萧郎温柔体贴,那一日,他不过是太恐惧而已。”
    “平日里对你的温柔体贴,不过是为了讨你欢心,不受其他人欺负而已,何曾是出于一分的真心?”凤妈妈冷漠得连眼神都结成了坚冰,“若真的关心你,他就应该承担下所有的一切,当日决意要杀刘啸林之时,他不是一口便应承下来,为何一出事,他便如乌龟一般的缩回壳中?涵烟,既然将要上路,你清醒一点吧!”
    梳妆后的涵烟,虽然一如从前,但她的神情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愁,凤妈妈与她相对而坐,面容上渐渐浮出一丝哀怜,“昕儿,食盒里还有一些小菜,你送过去,记得把这个交给狱卒。”
    接过沉甸甸的银锭子,狱卒无声的推开身后的牢门,与涵烟相同,萧文江也是一间单身的牢房,看见昕儿,他死灰一般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诡异的神采,令昕儿既觉得恐惧,又觉得他可怜。
    将小菜在破木桌上摆放好,狱卒们抬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昕儿背对着牢房站了近半个时辰,才听萧文江嘶哑着声音唤她,昕儿走进牢门,萧文江坐在破桌前,似乎在衡量小菜是否可口一般,昕儿站在牢门边,呆呆的瞪着他。
    “是涵烟吗?”不知怎的,昕儿觉得萧文江的声音那般的咬牙切齿,不待她回应,萧文江继续道:“这个贱人,害我害得好惨。”
    沉默的垂下首,贱人吗?虽然还不明白,可是适才看涵烟求妈妈送菜给他的神情应该很喜欢他吧,否则不会对待他这般好吧,在兰麝坊中,涵烟何曾对人假以颜色,偏偏对他……。
    总不明白涵烟为什么待他如此之好,难道因为他长得俊秀吗?自己虽然看不懂,可是小兰说涵烟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俊秀,吹得一手好笛子,可是看来看去,只觉得他特别的讨厌,偶尔见他,他总是恶意的责打自己,常常有一身的伤。
    “昕儿,”萧文江转过身,“坐吧,我已明白了,明日一早便要上路,没承想只有你一个小小的仆从与我做伴。”
    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榻上,还不敢坐实,只待随时逃走,萧文江伸手斟了一杯酒,仰颈饮下,“昕儿,你说这人世间最伤心的是什么?”
    最伤心的?是什么呢?什么令自己最伤心,却听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最伤心?当然是比武失败了。”
    转过身,柴绍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自己身边坐下,他瞪大眼睛看着萧文江,如同在赌气一般,许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柴绍转过头,眯着眼睛对自己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看你害怕,特来陪你的。”
    感激的笑了笑,和柴绍一同转首凝视着萧文江,他诧异的看了看柴绍,然后毫无兴致的转过身,“比武失败就最伤心吗?你们还是小孩子啊!”
    看他连饮三杯,语气突然变得凄楚起来,“这世间最伤心的,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听他语气这般伤心,如同剜心一般,昕儿虽然不明他所言,但仍然忍不住抬眼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他背对着两人,但背影却显然那么孤单,“昕儿,你还记得阿葵。”
    阿葵?昕儿摇了摇头,这才想到他背对着自己,低声道:“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萧文江看着满桌的小菜,“你们也来用些吧,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许多。”
    坐在桌边,萧文江举筷拈了几筷小菜给昕儿,淡然笑道:“平日待你不好,你还多多担待。”
    突然这般的有礼,昕儿不由又有些恐惧,她悄悄的向柴绍靠近,萧文江淡然微笑,神情平静豁达,与日前在兰麝坊畏首畏尾的神情截然不同,“你怕吧!不用怕,平日待你不好,也是怕涵烟对你下毒手,她的性子我最了解,阿葵,是涵烟的侍女,在你见到紫竹林前一日,投井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涵烟会对自己下毒手,却惊恐的瞪大眼睛,萧文江淡然一笑,“你觉得奇怪是吗?你自己照过镜子吗?你虽然面黄肌瘦,看上去毫不起眼,但你眉目如画,楚楚若人怜爱,假以时日,谁能保证你不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不明所以,只是瞪大眼睛,萧文江轻声道:“阿葵虽然不美,但心地温柔善良,与涵烟蛇蝎心肠相较,却是美若天仙,我与她情投意合,涵烟知道后,便使毒计害死了她,我恨涵烟,我在她身边,没有一日不想要她的命,那日凤妈妈要我杀刘啸林,表面我装得战战兢兢,心里却那般痛快,刘啸林是城中的富户,只要官府计较,涵烟何愁不死。”
    虽然昕儿不明白,柴绍却听懂了,他轻轻拍了拍桌子,“你为了自己的情人杀了两个人,难道你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萧文江淡然一笑,“我不觉得愧疚,你若知晓刘啸林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不觉得愧疚了,刘啸林,他行的是明里一把火,暗中一把刀的勾当,我曾听涵烟提起过,刘啸林当日借银子给唐公,其实是有人授意,目的是以那笔银子制掣唐公,而且刘啸林为了银子,什么做不出来,为了凑替涵烟赎身的银子,他逼死了多少的租户?我杀他,是替天行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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