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习睡去又醒来,一双眼睛因为哭泣而肿成了大核桃。安琳琅给她拿了冰袋敷眼睛,她便捧着冰袋坐在床上,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边察已从侍从口中,得知了占卜屋里发生的一切。望着皇帝黑沉似水的面色,侍从小心请示着他的意见:“需要处理掉那位占卜师吗……?”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阁下最不容他人惹小姐不开心。
    “不用。”这回边察却说,“有这么个人对小姐说这些话,很好。想必她从今往后便会歇了离开我的心思。”
    他默默想着,忽而弯了弯唇,摆手让侍从下去。
    边察走进卧房时,安琳琅刚从顾双习手中接过冰袋。她双眼间的红肿已消退了许多,只是眼白中仍满布血丝,显得精力不足、气血亏空。
    向边察行了一礼,安琳琅便安静地退下了,卧房里一时只剩下边察和顾双习。
    尽管已睡了一觉,但顾双习依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几乎存心把自己团成一只刺猬。
    边察在床边半跪下来,双掌扶住顾双习的肩,先耐着性子问她:想不想吃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这些问题,她一概不理,只把睫毛垂得更深,不愿同他对上视线。
    边察也不生气,不如说他心情很好,因此格外耐心。他又在床上坐下来,伸臂将她圈在怀中,嘴唇亲昵地去吻顾双习的头发,再缓慢挪移到她耳尖。
    顾双习躲了一下,没能躲过去,还是被他亲到了脸颊。她索性别过脸去,以行动抗拒他的亲近。
    指尖抚上她的眼皮,边察靠近,轻轻朝她双眼呵着气,流露出担忧神态:“双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总把自己两只眼哭成桃子,这样也太难看了……”旋即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用指腹描摹着她的眼型,“可那也没关系呀,双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非常喜欢。”
    “……我宁愿您不喜欢。”顾双习说道,“您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改。”
    她的口气不似开玩笑,而是真的在很认真地询问他。
    边察面上笑容渐隐,屈起手指,指尖靠近她的眼睛,悬停在距离眼球不到半公分的半空中。
    顾双习每一次眨眼,睫毛都会沙沙地擦过边察的指尖。
    “不要再说这种话,宝宝。”边察轻声说,“你知道的,惹我生气绝非明智之举。”
    他端详着顾双习的脸庞,犹如评估货物价值:“双习很漂亮,眼睛尤其漂亮,堪称神来之笔……可这么美丽的一双眼,若不是用来看我的,那它就毫无存在的意义,应当被废掉。”
    “放心吧,宝宝,我怎么舍得你痛呢?就算真的要把你变成瞎子,我也会请最好的医生主刀的。过程不会太残忍,也不会太血腥,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你失明,你就只能依赖着我生活了。如果我想看你摔倒,就故意不提醒你避让台阶;如果我不想要你了,就故意将你扔在荒郊野岭,你走上几个小时,都未必能遇上可以帮你的人。”
    “到了那时,你还会这么和我说话吗,宝宝?”
    ……顾双习的脸庞,随着边察的话语,变得愈发苍白。
    一时间她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吓唬她,还是动了真格?她是见过边察杀伐果决的样子的,也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痴情优柔的恋人,被他说出口的话,大概率就是他的真心话。
    他真的想把她变成盲人,也真的做得到。
    她还是害怕了。顾双习抬起手,温柔地握住了边察的手指。
    她将他的手指贴到唇畔,落下轻吻;又张开双唇,将那根手指含进了温热的口腔。
    口腔黏膜又湿又软,顾双习小心翼翼地抬起牙齿,避免磕碰到他的手指,一面扶着它轻压她的舌头,一面抬起眼来,用潮湿可怜的目光注视着边察。
    他果然被她这番举动取悦,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抬起另一只手,揉乱她的黑发:“双习真乖。现在不生气了吧?”
    顾双习摇头:“不生气了。”
    他手指还塞在她口腔里,异物使她说话时声音含混不清,更添几分爱娇。边察指腹压了压她的舌面,撤出去后慢条斯理地将沾在手指上的口水抹在了顾双习的脸颊上,她沉默地忍受着,双臂伸出去,环抱住边察的腰身。
    待他手指离开,她的脸又温顺地贴上去,用牙齿咬着边察的裤子拉链,一寸一寸地朝下拉。
    意图讨好他的动作却被他中途制止。边察捧着她的脑袋,单手把拉链推回最上缘,弯腰亲亲她:“不用你为我做这些。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再次在床边半跪下来,放低姿态,以仰望的视角注视着她,试图摆出“敞开心扉”般的态度:“双习,你的家到底在哪里?等我过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可以抽空陪你回去一趟。”
    这个问题却似把她问住,她不知该怎样作答才好,停顿一阵后,方才讷讷开口:“……我回不去了。”
    顾双习定了定神,脑海中有回忆片段一闪而过。
    她刚来到此地时,曾试图在地图册与历史书中找到自己、或者说父亲存在过的证据。但隔着几百年的时光,她终于绝望地洞悉,他们都只是没有留下过记录的小人物。就连那座恢弘城堡,也不曾被载入史册。
    如果她无法回到过去、回到父亲身边,那她就彻底同父亲和家失散了。即便她想方设法、找到城堡所在之处,迎接她的,恐怕也只有早已变换的景色。
    一梦倏忽,白驹将她熟悉的一切皆席卷一空。
    她不细说,边察也不追问。他握住她的手,将冰凉的小手掖在掌心,口吻轻柔地询问她:“双习,既然已经回不去你的家了,那为什么不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呢?这里足够大、足够敞亮,你想做什么都好,还有我爱你……这里不好吗?有哪里不符合你对家的定义吗?”
    边察微笑着,把她的手递到唇前亲吻,露出痴迷般的表情:“……宝宝,我想不到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此后你只需要安心地呆在这里就好……有我陪着你,有我这么爱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逐渐变得狂热,吻沿着她的手掌一路往上,直抵她的颈窝。边察把脸埋在她颈间,一边说话,一边烙出吻痕:“此前府邸从没有一位女主人,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和我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不好吗?”
    “一切都会如您所愿的,阁下。”顾双习轻声道。
    所谓“女主人”,本来就只取决于边察的一句话。他想让谁当,谁就能坐上这把名为“女主人”的交椅。他不过是看中她柔弱可欺、极易控制,才想把她扶作“女主人”。对此,她心知肚明。
    她亦明白若是有一天,她变得棘手刺挠,那么边察将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换掉。这一天或许迟早都会到来,顾双习要做的就是在被赶出府邸以前,尽快为自己找到一条维生之道。
    离开边察后,她再也不想过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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