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他下山以来便有一双手在暗中推动这一切,他不知对方的企图,起初还以为单纯想将他卷入前尘是非,可如今来看,分明也是借他的手先将那两家近年愈发崭露头角的势力诛灭,再趁今日这场闹剧,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背后的最终推手,除了沈息口中那神秘女子,另一人已然不言而喻。
    谋杀储君的罪名一旦成立,在场所有人,都会与他十二年前一样,甚至更为惨重。
    聂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晏宁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当真能如此深藏心机,又以这般狠辣的手段将众人推至绝地。
    甚至不止他被晏宁那少嫩的外表欺骗,就连贺江隐,不也同样没有过任何怀疑?
    聂珵下意识又看向周围,却一时未能看到贺江隐的身影,但他想到贺江隐还曾提醒自己,说晏宁远不如表面般少不更事。只可惜,聂珵那时听得出来,贺江隐话中更多的并非不耻和警惕,而是对晏宁生在帝王家小小年纪便已面目全非的无奈和……惋惜。
    聂珵不知他与晏宁因何相识,只凭那晚短暂遇见的情形来看,贺江隐待他多少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岂料他贺江隐半生超卓,竟也被这撒起野来难得让他束手无策——且整日对他爱不绝口的狗崽子摆了一道。
    聂珵一边隔退面前源源不断的利箭,一边隐约替贺江隐担忧,因为这事若真追起责来,贺江隐作为四方御主,必是首当其冲。也就是说,晏宁此番真正斩断的,其实是贺江隐的羽翼。
    而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际,身前呼啸的利箭忽然减少,远处禁军中竟传来一阵明显骚动。
    “放肆!”一声浑厚急切的怒吼响起,只见原本立于队伍正前方的禁军统领朝引**动的方向大声斥道,“贺江隐!还不放开九殿下!”
    聂珵闻言震惊向前疾行几尺,透过层层玄甲,果真看见那不知何时倒下数名禁卫的空地上,贺江隐岿然立于中心,掌心紧扣在晏宁的喉间。
    聂珵微一怔愣。
    怪不得方才便看不见他。
    场内其他人自然也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且听到那统领喊出“九殿下”字眼,面色皆是一变,似才从错乱中回过几丝理智。
    “敢问军爷,我等在此围剿十二年前的魔头贺云裳,从未见过什么殿下,怎得要兴师动众围攻我等?”一派长老忍不住上前开口,“军爷又为何要护下那魔头?口口声声称他为九殿下?”
    “嗤,”对方立刻粗声驳道,“你们伙同贺云裳谋害九皇子,现已证据确凿,哪里来的宵小还敢狡辩!”
    说罢,那统领又转向贺江隐:“贺江隐,你若再不放手,贺家堡几百人全部要与你陪葬!”
    “贺御主!”人群中有声音紧随响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手上之人,真的是……九皇子!?”
    “哈……”
    尽显嘲讽的笑声突然自贺江隐身前传来,兴许是迫于贺江隐猛然收紧的掌心,晏宁声音嘶哑道:“你们被耍了一道,还一口一个贺御主的叫他,真让人大开眼见。”
    说着,晏宁干脆将眼罩摘下,一双完好的杏目带着与此时气氛极为不符的笑意,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下,又抬手朝聂珵一指。
    “他,才是贺云裳呐。”
    “……”
    空气刹那凝固。
    聂珵对那一道道接连投向自己的熟悉目光视若无睹,他只是皱眉紧盯贺江隐,不敢去想他如此举动过后,结果是什么。
    他虽还没能释怀十二年前贺江隐的所做所为,但他现下眼见贺江隐动用最下之策,确实整颗心都悬起来,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
    而贺江隐不待众人继续质问下去,终是对着那禁军统领沉声开口。
    “今日之事,皆由我一人谋划,放了其他人,我自束手就擒,不会伤及……九皇子分毫。”
    贺江隐不经意间的停顿过后,晏宁眼底原本乖张的笑意倏忽停滞,随即很快又被阴鸷取代。
    聂珵却是彻底心凉,心凉贺江隐摆明没有给他自己留有退路。
    他这是不想活命了?
    “大胆——”
    “好啊。”
    却不想,那统领与晏宁同时回应道。
    “殿下?”禁军统领讶然反问。
    贺江隐显然也是未曾料到,紧扣晏宁喉咙的手掌稍微松动。
    “其他人我倒并非不能放,”晏宁哼笑着,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贺云裳……得留下。”
    贺江隐便又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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