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话音未落,一只手点在他靠近尾椎的一节脊椎骨上。
    位置或许有点暧昧,但感觉可一点也不暧昧。
    一股灼热感倏然从那个点炸开,刺痛无比,仿佛被火烧着了。
    舟向月忍不住“嗷”一声,火烧屁股似的窜起来。
    郁归尘像是早有预料,点在那节骨头上的手指稳稳用力,另一只手按住他耸动的肩膀,硬生生给他摁了回去,“别动。”
    舟向月就像被摁住了壳的乌龟一样,四肢徒劳地拼命划拉也起不来,只能吱哇乱叫:“痛痛痛痛痛!”
    “忍一忍,很快。”
    郁归尘声音难得有些轻柔,下手却毫不手软。
    他并指如刀,从那节脊椎骨开始,沿着身下人单薄脊背中央那道明晰的脊椎缓缓往上推。
    那股疼痛难忍的灼热也随之沿着脊椎骨缓缓往上蔓延。
    舟向月眼前一黑,你说的轻巧,怎么你不来忍一忍?
    他猜到郁归尘在干什么了,应该是在帮他祛除此前被贴迷魂符残留的恶咒。恶咒沿着脊椎向下蔓延,现在应该就是蔓延到郁归尘最开始下手的那个位置。
    他知道郁归尘是好心,一次帮他祛除干净,恶咒就不会再残留。
    这种恶咒虽然对身体没有太大影响,但毕竟是恶毒的阴寒咒语,在彻底消散之前,会让人虚弱心悸、频做噩梦,严重的还会导致长时间疼痛难忍。
    ……可他其实感觉不到恶咒的痛,反而是郁归尘弄得痛死他了,救命。
    郁归尘的手终于沿着脊椎上移到后颈。
    衣领上露出的后颈纤细而白皙,耳后垂下的几绺细软黑发已被汗湿,沾在汗津津的脖颈上,显得可怜极了。
    那块皮肤上泛着一片诡异的青黑色,正是最后一部分恶咒。
    郁归尘的手覆了上去。
    舟向月已经疼出了一身汗,也没力气在郁归尘手底下挣扎了,只能半死不活地哼哼。
    后颈处猛然爆发出灼烧的剧烈疼痛,痛得他又惨叫一声拼死弹动了一下,依然被无情地镇压下来。
    好在那种灼烧感下一刻就开始缓缓散去,身体也逐渐变得轻盈松快起来。
    舟向月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是完事了。
    郁归尘缓慢轻柔地揉着他的后颈,平静道:“迷魂符残留有恶咒,如果不像这样一次除清,需要好些时间才能消退。”
    舟向月含泪想道,好些时间就好些时间吧,我也不痛,宁愿留着它慢慢消散……死耳朵你下手可真黑啊。
    “你这张迷魂符,似乎比别人的厉害许多。你怎么想?”
    “不知道……”
    舟向月有气无力地腹诽,他能怎么想,他这么个弱小无力的病秧子只能任人宰割。
    “……可能是因为我是天灵宿,觉得不放心多加了点料吧……或者就我倒霉,刚好摊上一张厉害的符。”
    还不是为了对付你,想着万一再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操纵这个身体去做更加复杂的事情,最基础的那种迷魂符不够用嘛。
    舟向月重重叹口气,筋疲力尽地把头埋进胳膊里。
    不过,他倒是慢慢觉得郁归尘捏得他后脖子蛮舒服的,按摩手法相当凑合。
    刚才紧绷着挣扎了半天,这么一捏揉,竟然舒服得有点昏昏欲睡了。
    “舟倾。”郁归尘淡声道。
    舟向月懒洋洋地应道:“嗯?”
    修长手指揉着他的后颈,稳定的热度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
    很温暖。
    “有一句话,我只说一次,此后再也不会对你说。”
    “嗯?”
    舟向月嗓音含糊,四肢放松,脑子里却已经清醒了过来。
    “若叫我发现你与邪神有半点瓜葛,”郁归尘轻捏他的后颈,嗓音淡淡,“就打断腿,永远锁起来。”
    舟向月:……囚,囚禁?!
    郁耳朵你怎么了,你再也不是当初那只纯洁正直又可爱的小耳朵了。
    ……等等。
    完了,他好像已经被闻丑带偏回不来了,郁归尘明明没说的全被他自己脑补了!
    舟向月支起手臂想回头:“我对天发誓,绝无此事!若有违此誓,便叫我……”
    还没起来又被郁归尘按了回去,打断他的话:“不必发誓,你心里有数就行。”
    舟向月趴在那里想了想,觉得不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果然是发生了一件事。
    入门级试境联赛的消息,传到了翠微山。
    郁归尘拿出那个通知放到他面前,语气淡淡地问他:“你怎么想。”
    舟向月把整个通知读下来,心想郁归尘这不是来问他想不想参加的意思。
    他这分明是又开始怀疑他了。
    这也说得通,虽然舟倾通过了此前的怀疑对象调查,但这个消息一下子又让他显得可疑起来。
    问鬼神刚失窃,就出现了问苍生的线索。
    而且还指名了要入门一年内的门派成员才有资格,如果心里本来就有怀疑,这指向性就变得很明显。
    魇境可真是他的好大儿啊。
    舟向月抬起头看着郁归尘的眼睛,试探道:“您……是想让我去试试?”
    郁归尘道:“你不能去。”
    舟向月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轻拍胸口:“吓我一跳,我也不太想去来着,想再休息休息,好好上课学点东西。”
    翠微山已然从他掀起的那场混乱中恢复过来,各种课程都已恢复。
    虽然很多课他都已经学过了,但也可以去混混日子,何况还有很多原来没学过的有意思的新内容。
    郁归尘定定地注视他许久,“好。”
    ……
    那个入门试境联赛,去当然是要去的。
    舟倾不去,无名氏去就可以了。
    舟向月去上付一笑的术法基础入门通识大课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议论那个入门级试境联赛的事。
    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既害怕又期待。
    害怕是因为这个魇境是完全陌生的全新魇境,不知道有多么危险。
    期待则是因为那传说中的邪神法器的线索,以及想知道是谁会主动报名参加。
    据说那个天才少女南蓁已经报名了。
    不过暂时还没有第二个人的迹象。
    很多人旁敲侧击地来问舟向月会不会去,毕竟他是摸底考试时唯一一个比南蓁分数更高的新生。
    他装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郁院长不让我去。”
    “哦——”众人了然,有点小遗憾,还有点暗戳戳的小八卦。
    不过虽然讨论得热烈,除了南蓁以外,别人基本都是观望。
    开玩笑,就算有邪神法器的线索,那跟他们这些菜鸟有什么关系?就算得到了也不可能去抢啊,何况小命更重要。
    魇境虽然是一定时间就必须进一个,但只要一直进已经打破过、有了攻略的魇境,也不是一定要遇上这种未知的危险。
    还有人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据说十大门派里面,没奈何是唯一一个不必强制抽人去这个试境联赛的,因为他们每年给魇境交大量的钱,这次也做了交易,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然,有这个经济实力的也就只此一家了。
    众人咋舌:……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下课后,舟向月哼着歌回去,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红白双色圆乎乎的小圆子漂浮在酒酿里,可以看出是狠狠地下了好几大勺糖桂花,亮晶晶的金黄欲滴,还点缀着橘红色的枸杞子和黄澄澄的蛋花,色泽鲜亮。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几乎是飘过去坐到了桌边,做梦一样向它伸出手去——
    但他的手还未碰到碗边的勺子,突然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拦住了。
    那是一把戒尺。
    “叫师父,”郁归尘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不然不许吃。”
    舟向月幸福微笑的表情上咔嚓出现一丝裂痕:“……”
    就说郁耳朵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好,现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他忍不住腹诽,当年你名义上拜我为师,其实都没叫过我师父,我有把你怎么样吗?!
    舟向月现在深深懊悔自己当时没有仗势欺人,逼迫小兔崽子叫他师父……不,要叫师尊!!
    见他愣在那里,郁归尘淡淡瞥他一眼:“叫我师父,委屈你了?”
    平淡的嗓音,背后依然是陷阱。
    舟向月:“……”
    好,好,好。
    现在师徒制都叫导师制了,徒弟到底叫不叫师父并不强求,只看师徒自己,有叫的也有不叫的,像乔青云就不喜欢被叫师父。
    郁归尘把戒尺放到一边,伸手去端那碗酒酿,十分平静:“没事,我不强求。”
    舟向月咬牙切齿,郁耳朵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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