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这样吗?”李白忽然问道。
    杨剪已经转过脸来,低垂着眼帘,正望着他。
    “我是说和我待在这儿,什么都不做。”李白仰面迎上那目光,这样解释。
    “你很喜欢。”杨剪说。
    这个回答还真是……聪明啊。是你的风格,李白默默想,但我现在好像猜不出潜台词了。
    “你想回去上班吗?”他再次发问,“你很喜欢那份工作,那些学生,那个学校,是吗?”
    “我不喜欢。”这一次杨剪直截了当。
    “但我必须回去。”他又说道。
    守着块黑板把几年的题反反复复地讲,小滑块,小球,质点……牛顿第一第二第三定律,我都眼熟了,为了这些你每天在办公室留到八点以后,给排队找你答疑的学生点必胜客吃,这就是你必须回去做的事。
    为什么?
    李白差一点问出口,可是问题已经连续三个,需要歇一歇了。
    “下午我三点还有个客人,”他倒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支,咬在嘴里,凑在杨剪手边的烟头上点燃,“但我不准备去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靠上身边的肩膀,出神地望着窗外乱晃的核桃树枝,“我好像没有必须要做的事。”
    “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吗?”杨剪却打断他的神游。
    “啊,对,”李白站直身子,“其实我们已经在谈了啊,还挺严肃的。我以为你会气得不想理我,或者在我睡觉的时候直接走掉……我把你关了一天多,你肯定很难受的。”
    “确实。”杨剪居然笑了,一只空竹被抖了上来,大红色,离了绳子还在呜呜地转,直往天上飞,几乎要冲到他们窗前。结果扑啦一下子撞上枝杈,又乱糟糟地掉了下去。杨剪就看着这过程,手里的香烟大半被冷风抽走。
    “但你留下来了,在等我,”李白同样盯住那坠落的红点,它终于大张旗鼓地坠地,引发孩童尖笑,“是因为你想知道我到底要说什么吗。”
    “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更难受,绑我的时候你手在抖。”
    “……别这么说。”李白也笑了。
    “要哭了吗?”杨剪偏要低下头看他,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挂在嘴角呢,前额抵着窗玻璃,两束目光落下来,沉聚在他勉强保持干燥的眼睫底下。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杨剪还偏要这么说,甜蜜得好比一种诱哄,语气却又是挑不出毛病的真诚,“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也不想让你伤心。”
    “我没有伤心。”李白立刻道。
    “这种时候没必要嘴硬。”
    “嘴硬?”李白缓慢地吞云吐雾,他试着表现出从容,“你可以亲一亲啊,看看它还是不是软的。”
    杨剪却不理会,这让李白觉得自己伪饰就是层放脆了的旧报纸,他听见杨剪说:“我走之后你会干什么,小白,你和我都很清楚。”
    “我会干什么?自杀自残还是去你们学校堵你?”说到一半李白就想冷笑,突然之间,他都快憋不住了,“我不会!这几年我也是有进步的,这些事儿我多久没干过了,杨老师不清楚也没事,现在放心了就行。”
    杨剪似乎有点诧异,陌生地看着他。
    “行。”半晌又说。
    风太吵了,李白刚刚合上窗子,杨剪就在这扇窗上按灭烟蒂,转身就要走了。
    “如果你留下来只是怕我再做蠢事没法收场那你的确可以走!我把你骗进来关着,是我有错在先,”李白也追着他转身,又后退了一步,重重把自己的胛骨撞上玻璃,“如果不全是,那你就等我说完。”
    脚步停住了,卡在那道矮矮的铁门坎上,杨剪回头。
    “我知道,和我待在一块会感觉到很大的负担,你也是最不想要负担的那种人,你以前和那些女孩儿谈恋爱……她们总是对你抱有错误的期待,希望你每天什么都不干心里只有她,希望你因为她们做出天大的改变,做她们的男朋友,不是做你自己,”李白用力按着腰后的瓷砖,“这都是大错特错啊。你为什么要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满足别人的期待呢?我不会犯这种错。”
    不等那人回话,他又紧接着说道:“谁都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和别人保持距离,这是天经地义,对你来说更是。但是,和你保持距离太难了,只要看见你……所以我得一直注意着,是我做得不够吗?你对我……还是很提防。”
    “提防?”
    李白看见杨剪的眉梢跳了跳,那双眸子里也不知是什么,是太浓了,还是空空如也,好像雾气已经从左眼弥漫遍了整个视线——看得他脊骨发凉,只想把自己的眼皮合上。
    “你要去看姐姐,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非要跟过去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打扰她,”李白坚持睁着眼睛也坚持说道,“但你可以告诉我。”
    杨剪完全把身子转了回来,他甚至走回去,把人堵在身前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提防。我单纯觉得你去了会难过,所以没必要。”
    “难过不也是我应该的吗,”李白剧烈地喘息着,别过脑袋,“你不用这么替我着想。”
    “能不能好好说话?”杨剪盯下去,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对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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