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没让主儿受苦,她竟也忘了,多年前有世子之时,主儿也是这个反应!
    抱琴心中警铃炸响,但小公子如今那样,王爷又……萧又澜怀疑的事她也想到了,但同样不敢开口。
    倘若是个误会也就罢了,万一再来个小主子……这时机当真不巧。
    世子出生之时,两人新婚不过一年,王爷不知在忙些什么,终日不着家,那时候主儿第一次有孕,世子又是个爱折腾的,让她受了天大的罪。
    轮到小公子了,他比他哥哥乖巧。那时王爷远在滇南,主儿不让她们提他的名字,但她又时常遥遥南望,面上神情复杂,抱琴看不懂,但她知道,主儿还是念着王爷的。
    她刀子嘴,豆腐心,抱琴从小跟着她,看着她茕茕孑立的身影,心里揪疼。
    两次生产,两次都是她一个人,倘若这回真有了……
    抱琴低眉敛目,试探道:“上次拜访霍夫人,奴婢在园中看到霍家几个公子、小姐,玩得正开心呢。”
    宁锦婳微微怔,她来滇南才一个月,京城那些纠缠,霍将军、月娘,舒太妃……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叹道:“月娘的胸襟,非一般的女子可及也。”
    她把侍妾的子女一同接在膝下抚养,儿子女儿都教得很好,宁锦婳自愧不如。
    抱琴笑道:“我看那女娃儿甚是可爱,霍夫人也说了,那几个孩子,她最喜爱霍小姐,说女儿贴心乖巧,懂得体贴人。”
    宁锦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抱琴,你今年多大了?”
    “啊?”
    宁锦婳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怪我,你和抱月年纪也到了,是时候放出去成婚生子,享清福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为你俩多留意留意,定不会辱没了你们。”
    抱月和抱琴是她的贴身大丫鬟,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人应是陆寒霄的通房,趁主母不方便的时候伺候主君。
    她与陆寒霄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个陆钰,两个丫鬟一直没开脸,旁人没少私底下嘀咕,说世子妃擅妒,她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连自己的丫鬟都容不下。
    这话说的也没错,宁锦婳就是不愿意,幸而抱月和抱琴忠心本分,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
    如今钰儿都这么大了,她也该为两个丫头考虑考虑。
    抱琴没想到闹这么大乌龙,吓得忙下跪陈情,“奴婢万万没有此意啊!”
    前些年宁锦婳就张罗着给两人找夫婿,如今这世道,女人得有个男人才算有依靠。但抱琴从不这样想,她是穷苦人家出身,走了天大的运道被宁公府挑中,从此脱离苦海,过得比一般的殷实人家都要滋润。从那时起,她就打定主意跟在宁锦婳身边。
    况且嫁人有什么好?就算貌美如主子,年少夫妻,情深意切,她看着他们一路过来,从宁小姐到世子妃再到王妃,说起来身份尊贵,只有身边人知道她心里的苦,远不如闺阁时快活。
    抱琴一点儿也不想嫁,只想王爷和主儿好好的,小主子好好的,她背靠王妃娘娘,定不会受亏待。
    宁锦婳哭笑不得,“那你方才说甚么公子小姐,我还以为你膝下寂寞,想要个孩子顽顽。”
    “不不不。”
    抱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顺势道:“奴婢没有这个福气,不过您……”
    她盯着宁锦婳尚且平坦的小腹,咬了咬唇,“您和王爷正值壮年,奴婢想啊,您如今身子调养好了,假如再来一个小郡主,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绝无可能!”
    不等她说完,宁锦婳立刻打断她,“宝儿是上天的恩赐,我已经知足了,为今之愿,我只想他快些好起来。”
    抱琴低声劝道:“这谁说的准呢,要是万一有了……”
    “有了也好办。”宁锦婳冷笑一声,“一碗红花下肚,什么都了结了。”
    她共生育二子,长子困居京城,千里迢迢,见一面都是奢望,宝儿被他爹害成那个样子,琴瑶说短则三年慢则五年,治好的希望渺茫……她不是个好母亲,她不愿再做母亲了。
    她也不愿意,再为他生儿育女。
    抱琴被她眼底的狠意吓到,欲言又止地低下头,悄悄退下。
    想起自家这摊烂事,宁锦婳心里一阵烦躁,精致的糕点只咬了一个小角,便搁置一旁,随手抽了一本书看。
    恰好,她今日翻的是陆寒霄从她这儿借走的那本《均田法》,当初叶清沅为报救命之恩赠与她的,当时里面还是一片空白,如今已有几处勾画和折页。
    宁锦婳原本看不进去这些,可她的心太乱了,身子也疲乏,不想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渐渐的,雪白的手臂耷拉下去,她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沙漏一点一滴流过,宁锦婳的呼吸逐渐均匀。房里有轻微的响动,纱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原本“重伤昏迷”的男人信步走进来,他步履平稳,身形挺拔,除了唇色略有些青白,其余看不出半点病色。
    他缓缓抽出宁锦婳手里的书,弯腰把她抱到了榻上。
    “婳婳真狠。”
    粗粝的指腹摩擦她的脸颊,陆寒霄目光沉沉,呢喃道:“不愿生便不生,说甚么混账话,来剜我的心。”
    睡梦中的宁锦婳仿佛不太安稳,翻了个身,嘤咛一声,又沉沉睡去。
    陆寒霄轻笑一声,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她睡着的样子乖巧极了,卷翘的睫毛又浓又密,落在眼睑下,一片阴影。
    陆寒霄顿时心生怜爱,指节反复摩挲她的眼角眉梢,此时忽然传来了几声蝉鸣,忒煞风景。
    他目光一凛,方才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起身朝外走去。
    第59章 第
    59 章庄严古朴的书房,男人正襟危坐在红漆蟠龙的长桌案后,长时间的“卧床养病”让他脸颊有些削瘦,下颌越发锋利,冷锐的目光扫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王爷。”萧又澜神色恭敬,说出的话却异常阴狠,“梵琅此人,留不得。”
    不知为何,王爷单对这个奴隶青眼有加,先前的破格留用不提,如今那些在暗处耍小心思的,一个个被收拾得明明白白,梵琅却只得了五十军棍。这惩罚对寻常人来说足够威慑,但对那头凶兽压根儿没用,萧又澜想不明白,为何杀伐果断的王爷对那奴隶如此宽宥!
    “一介莽夫,不足为惧。”
    长时间不说话,陆寒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淡道:“范肿达和张和庸两人胆小如鼠,不敢自己出头便拉了个替罪羊,他空有一身蛮力,被人利用且不自知,小惩大诫即可。”
    萧又澜眼里闪过一丝不忿。陆寒霄身边武将甚多,他是除全昇之下最受宠信的文臣,人人尊称一声“萧先生”。梵琅最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爷们儿在前方拿命拼,这些书生们连把刀都拿不动,偏偏爱端着一副架子指点江山,一群烦人的废物!
    萧又澜则出身名门,对奴隶之身的梵琅有一丝天然的俯视,如今此人不仅和他平起平坐,言谈之间更是粗蛮贬损,这他如何能忍?
    文臣武将之争,自古有之。陆寒霄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些暗流涌动,但他并未阻止,甚至有些刻意纵容。此次回京,他把兵权交给梵琅,政务交给萧又澜,若两人真哥俩好的穿一条裤子,他才要头痛。
    权力分而治之,他玩得驾轻就熟。
    萧又澜不死心,又道:“王爷,此人蛮横不驯,今日竟敢私闯王府,如若不除,恐生大患……”
    “序之。”陆寒霄淡淡打断他,唤起他的表字,“本王知你一腔衷心。”
    他撩起眼皮看他,目光锐利,“非常时用非常手段。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梵琅勇猛刚烈,心思简单,是一把趁手又锋利的刀,而刀锋当一致对外,你说呢?”
    那眼神沉甸甸,让萧又澜不自觉僵直了身体。
    “是。”他微微低头,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死紧。
    他心里依然不忿,陆寒霄也许不知道,也可能知道并不在意。梵琅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陆寒霄愿意“昏迷”这么久,肯定不单单为了哄着宁锦婳玩儿。他用了一年收复滇南的各方势力,回京三个月,此次归来,他也想看看那些人是真降假降,又有哪些是墙头草,风哪儿吹,往哪儿倒。
    成效喜人,仅仅一个月,当真抓出不少牛鬼蛇神。陆寒霄唇角微微上扬,漆寒的眸里却没半分笑意,他指节轻敲桌案,道:“继续说。”
    ……
    等谈完正事,他才开口问宁锦婳。
    “王妃呢?她近来如何,一应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两人虽时常待在一起,奈何男人终日“昏迷”,她不在或者睡着时,他得腾出手见心腹近臣,筹谋划策,只能偶尔趁她睡着时看她一眼,亲近一番,聊解相思。
    提起她,陆寒霄的眉梢略微放松,方才凝重的氛围也消散了。
    “王爷,属下有一事恭贺。”
    仿佛没有方才的龃龉,萧又澜笑道:“添丁之喜,充闾之庆,属下先恭祝王爷子嗣延绵,王府代代昌盛。”
    “什么?”陆寒霄皱眉,他脸上有震惊、有错愕,却唯独没有为人父的喜悦。
    “她……她有了?”
    自从知道宝儿的存在后,他每次都很小心,尽量不弄进去,偶尔兴致来了无所顾忌,事后也会认真给她清理身体。她怕羞,这些事他从不假手于人。
    虽然今天宁锦婳的话有些伤人,但从心底讲,他也不愿意她再怀孕生子了。生陆钰那一回留给他的阴影,足以用一生铭刻。
    陆寒霄觉得自己天生没有父子缘,两个儿子,陆钰不是个省心的,次子……不说也罢,民间有句俗话,叫“儿女都是债”,他深以为然,这倆小子不就是跟他讨债么?若早知如此,他一个都不愿让婳婳生,他对他的父王没有半分父子之情,更没什么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念头。
    怪不得,今天那丫头这样说。
    陆寒霄眸光微闪,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神色莫名。
    王爷似乎……不怎么高兴?
    萧又澜不明所以,王妃有孕不是喜事吗?他们都觉得王爷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唯独子嗣不丰。听说京城的世子聪灵毓秀,完全继承其父之风,但子嗣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他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嫌孩子多的。
    说句不好听点,乡野村夫有几个多余的铜板儿还要买妾生孩子呢,他跟陆寒霄同岁,已有三子两女,王爷这后院儿,着实太清冷了些。
    他犹豫道:“属下并未完全确定,不过……十有八九。”
    今日宁锦婳拒绝了他的把脉,他一个外臣,总不能贴上去摸主母腕子。萧又澜十分清楚陆寒霄的独占欲,王妃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他都不敢多看。
    他调取了宁锦婳的膳食,发现近来一段时日,王妃特别喜欢吃酸梅果子,他问了王妃的贴身侍女,那个叫什么抱月的,傻乎乎,一套就套出来王妃之前并不喜酸食。
    一个女子短短几日改了口味,加上宁锦婳的反常,萧又澜能确定九分,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喇喇说恭喜。
    陆寒霄沉默片刻,道:“找个机会,让人给王妃把脉。”
    萧又澜低声应诺,他摸不准陆寒霄的心思,男人的脸色属实算不上好看,他没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王爷准备何时‘醒来’?”
    一个月,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冒头,接下来便是金刚怒目,该打打,该杀杀,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廷,震慑诸人。
    “不急。”
    陆寒霄唇角微勾,面上一派运筹帷幄的姿态,“本王自有计较。”
    ***
    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陆寒霄冷眼旁观,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千算万全,独独算漏了梵琅。
    又是是半月过去,冬天的寒气彻底消散。暖风拂面,粉嫩的桃花开在枝头,带来融融春意。
    宁锦婳变得嗜睡起来。
    自从那日后,很少有人来求见王爷,宁锦婳心底松了口气,人也越发惫懒,经常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精力也大不如前。
    这天,她靠在石凳上小憩。
    王府后院有一片桃林,陆寒霄刚到滇南时移栽的,如今开得枝繁叶茂,落英缤纷,微风卷起她嫩绿的裙摆,和地上粉嫩的花瓣相映衬。春日衣衫薄,柔软细腻的料子勾勒出她身体妩媚的曲线。
    自小金尊玉贵堆出来的,白皙的脖颈,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身,连她褪了绣鞋,半遮半掩露出的足踝都是美的。
    像天上的仙子娘娘,又像花中的女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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