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终于有了颤抖以外的其他反应。
    他用力地把奏折摔到下面,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重复着一个名字,额角的青筋一根根蹦出。他的脸色猛地涨红,而后发青,青筋不受控制地乱跳。
    他发出嘶哑难听的大吼,然后一息之后,伴随着他收回手臂结束了扔奏折的动作,高踞在御座上的尊贵皇帝忽然一头栽了下去,在众目睽睽和所有人的惊叫当中——
    晕了过去。
    顾翊反了。
    ——因为皇帝被“气晕”,这个消息自然也没瞒住。
    当然皇帝也没准备瞒就是了。
    七皇子捡起被扔在地上奏折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
    与其说这是奏折,不如说是守城将领惊恐万分语无伦次的求援。
    写下的人是吴起关的守将。
    他奏祈皇帝派兵救援,但看语气却很绝望——
    写下这封求援信的时候,城门已经将要破了。
    信里他说,叛军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火器,而且上百年未如何用过、还是大宿开国时频繁使用的火炮也出现在了城门下。
    开战前,守城的将领自然要喊话,怒斥顾翊深负皇恩、竟然做了乱臣贼子。
    回应他的,是叛军派人在城下念的一篇檄文,辞藻不如何华美,却宛如声声泣血,控诉朝廷无视边关将领的辛苦。边军在风沙苦寒之地守卫家国,朝中却总是克扣粮草。将士若是一朝马革裹尸,家小也无人照管。
    而皇帝这次问罪顾翊的事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檄文中质问,一个忠臣,父亲便是名将,一朝得胜被雪藏废弛二十年,遇到战争贸然启用,身死之后还要背上办事不利的骂名,让儿子顶上。
    儿子,长子死在了边关。
    幼子带着残兵创造了奇迹。
    结果,是家小成为皇帝的人质。
    如今老母寡嫂幼侄生死不明,自己明明带着人杀死了大津的王,创下奇功,得到的却只有怀疑和问罪。
    这样一篇檄文下来,没有大喊什么仁义礼智,也没有制造什么君权神授的玄幻假象,不说什么顾翊“出生之时有神异之景”的鬼话,只是声声控诉,却听得吴起城上守军泪流满面。
    都是边军,哪怕比嘉安靠近关中腴美之地些许,到底也是边关。
    风沙满面的边关。
    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前些日子津王死了的消息传来,大伙还难得吃了一次肉庆贺。转天就有朝中问罪顾将军的消息。
    一盆冷水,泼在滚烫的心口。
    都是同袍啊,顾翊尚且是屡立奇功的名将、国之盔甲,被怀疑,被警惕,被克扣,被欺辱……
    他们呢?
    他们的家小,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妻儿兄嫂呢?
    守军们手里的兵刃慢慢放下。
    而边军还在呐喊:
    “放下武器!大家都是弟兄!我们不想对你们兵戈相向!昏君无道!我们一起反了他!”
    反了他?
    反了他!
    守城将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兵士们的想法如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场仗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草草写下求援信,让传讯兵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而他自己,回手将兵刃插进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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