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声动员着,然而此刻,许许多多将士心中飘过荒谬的感觉:
    略逊?可早先兵力远胜叛军的朝廷军,都败了啊。
    叛军哪里是什么乌合之众?
    至于朝廷支持……那七座城的几万守军也就罢了,京军都是京城出发过来的,对京中的气氛再了解不过。
    多少富商勋贵收拾行囊跑路了,只他们这些苦哈哈卖力气的兵要来浴血奋战。
    一时间,气势非但没有提振,反而愈加低迷。
    不少士兵心思异动,想着家小也不知能不能从京城那地方脱身,又想到据说叛军并不暴虐,纵然夺城或许也没有大碍,竟难以专注眼前的战事。
    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朝廷合军与叛军在地势开阔的华北平原正面遭遇了。
    这一次,计谋和算计哪怕有用,作用也不大了。
    什么断水、火烧连营之类的,要么有山要么有水,总之都是主帅智计与地形地势的结合,可是现在,一片平原,双方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完全依靠实力的战争。
    平原空地,短兵相接,考验的是将领用兵的本事,将士们的战斗力,还有全军的意志力。
    夏翊这一边,“炸子”不再够用,寥寥几枚有跟没有一样,夏翊没把它们纳入战力考量。
    他没有再玩任何花哨的东西,而是像所有这个年代的战争一样,做好了最简单直白的进攻准备。
    交战那日,叛军总体成方形阵,以重装步兵为中坚,弩兵为前军,轻骑为左翼,车骑居后。队伍中五色旗帜招展,打出不同的旗语。
    朝廷军同样,弓马齐备,看起来威势赫赫。同样是标准的“强弩在前,锬戈在后”——弓兵在最前方、手持长矛长刀的重装步兵在后。骑兵机动。
    双方向着彼此靠近,在距离约莫百二十步左右处,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按照惯例,依旧是朝廷军那位指挥使放了一通大话,什么天子仁慈、叛军缴械不杀云云,而夏翊也很配合地回应了一段暴君无道、应顺应天命改朝换代之语。
    那指挥使表示反贼不识好歹,然后果断地一挥手,下令进攻。
    夏翊见状也不甘落后:
    “弟兄们,进攻!斩了那朝廷走狗!”
    他大吼,同时手臂冲着对面的大军猛然挥下!
    前军将士也配合地从胸臆中发出磅礴的怒吼,眼见对面先让右翼骑兵冲向己方——似乎是要凭着骑兵的高速迅速撕裂叛军的阵势。
    夏翊丝毫不乱,对着身边的旗语官下令,属于主帅的旗帜在瞬间打出了标志。
    骑兵动作快,只需要十几秒的功夫就能冲入叛军阵地,然而站在最前面的□□兵们没有半点惧色,在旗语的指挥下,第一排动作迅速地将劲弩放出,然后迅速后撤。
    第二排紧接着衔上——方才第一排射箭时他们便已蓄势待发,此刻无需上箭,将弩拉到极致的手臂上肌肉夯张,猛地松开来,又一轮箭雨冲着朝廷军的骑兵射去。
    紧跟着是第三轮。
    他们配合默契,动作整齐划一,队中离旗令官最近的兵瞄着旗语,每一次旗子挥下,便喊一声“放”。于是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地插进了疾驰而来的敌军骑兵当中。
    朝廷军甲胄齐全,箭矢落在身上,大多弹开,只有少部分戳穿了那层盔甲,扎进了朝廷军士兵的身体。
    然而地面上的□□兵们,射出的箭高度大致也低过高踞马背上的人,而是——刚刚好,与战马们的高度齐平。
    朝廷军纵然装备再精良,也不至于奢侈到可以为马匹都配备锁子甲的地步。
    除几个小将领有这般待遇,大多数骑兵的马无遮无拦。
    在三轮密密麻麻的箭雨下,朝廷军打头阵的骑兵当中很快有不少马匹长嘶着倒在地上,摔落在地的士兵发出惨叫,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往往马匹撞在倒地的马和士兵身上,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做一片。
    指挥使没料到这个局面:
    骑兵的速度很快,弓兵到底属于步兵,在看到高头大马朝着自己冲过来,往往本能地心生恐惧自乱阵脚。
    一百多步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三息功夫不到(约莫十几秒),而这点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够弩兵发出三轮箭矢。然而人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一秒不错地放箭?
    尤其,第二轮第三轮上前的弩兵,骑兵近在咫尺,他们不怕吗?怎么会不逃?
    却不知道,这些弩兵是夏翊专门挑选出来的,一共不过三排、不足百人,但都是在嘉安的黄沙与鲜血中磨砺出来的。哪怕后来叛军扩军数次,这些弩兵也从未扩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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