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谢府正堂。
    白日里的一场风波平息之后,谢老爷便服用了夏星澜给的药方,之后确实身体爽利不少,再加上全府上下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夏星澜诛妖的那一幕,实在是想不信也不能。
    谢夫人虽是震惊不已,但眼见自家夫君身体日渐康复,倒也是喜悦大过悲伤,想着自己竟然和一个妖怪共处了那么久,打心眼里觉得浑身不适。
    立马吩咐着下人们都拿着柳枝蘸着夏星澜给的符水将谢府里里外外都洒了个遍。说是要“去去晦气”。
    如此一来,整座谢府好似又“活”了过来一般,全府的人都面上都洋溢着笑容,除了二少爷,据闻已经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下午了,谢夫人也只是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比起白日里的喧嚣,亥时的谢府本该大都入眠了,可今日的谢府却是灯火煌煌至天明。
    原因无他,只因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谢老爷身披狐裘坐在主位,面色恢复不少,一旁的谢夫人得到消息后也急匆匆地梳了个发髻便也随着一道来了正堂。
    正厅之中的不速之客正端坐在椅上,两手置在双膝上,背脊挺直,想来是个练家子。而他头戴斗笠,烛光跳动下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
    乍一看更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谢老爷犹疑地看了会儿那人,正拿不准主意之时,男子却施施然抬手取下斗笠放在一旁,显出一张英俊且粗犷的脸。
    “谢老爷。”
    “阁下是?”
    男子亦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木牌,四周绘制金边,轻飘飘地举起来在谢老爷面前晃了一晃。
    临州刺史。
    谢老爷顿时脸色大变,慌忙起身就要行礼,谢夫人虽未看清那铭牌之上所写何字,但见谢老爷这么大的反应便也知道来人不可小觑,也跟着起身欲施礼。
    男子却是挥了挥手,说:“无须多礼。”
    谢老爷曾在多年之前外出行商之际救了一个书生,不曾想事后得知那竟是刺史大人,二人虽谈不上熟稔,但到底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之间性情相投,虽已有一年之余未有联系,但今日这男子贸然上门,甚至身带刺史铭牌……
    “不知,大人找在下有何要事?”谢老爷重新坐了回去,这下却是正襟危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相比之下那男子却是随性地多,嗨了一声道:“没什么大事,来打听一个人。夏星澜,夏道长,见过么?”
    谢老爷下意识转头与谢夫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犹豫。
    男子见状反倒是笑了笑,“你们怕什么,见过就见过,没见就没见!”
    “见过,夏道长今日还在我府上除了妖。”谢老爷斟酌道。
    “捉妖?嗨,有意思。”男子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笑道。“那你们可知他现在住在何处?刺史大人有要事找他。”
    “夏道长在住在西城的灵泉山脚下……”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将斗笠往脑袋上一盖,懒懒道:“现在天色已晚,借住一宿,谢老爷不介意吧?”
    既然是刺史亲派的人,谢老爷哪敢说个不字,更何况看这人的举手投足间亦是显露出一股武人特质,更是不敢强硬。遂忙道不麻烦,向一旁的谢夫人使了个眼色。
    谢夫人会意立刻喊来小厮将空房打扫出来,将贵客引去。
    男子唔了一声,舒展四肢伸个懒腰,跟着小厮去往房间了。大堂中只留下谢老爷与谢夫人面面相觑,一时各自心乱如麻。
    清晨,空山鸟鸣。
    玉沁在鸟鸣声中醒来,抬手揉了揉发涩的双眼,随即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探去。夏星澜的床褥上却是没有了余温,显然是起来多时了。
    玉沁摸了个空,侧头看了眼屋内,也不见他身影,顿时坐起身来,困意全消。
    这样的早晨不是第一次,夏星澜经常会早起给玉沁做饭,而玉沁大多时候只要等着夏星澜来喊他起床就行,而夏星澜也极为喜爱逗弄清晨睡意朦胧的玉沁,不论他说什么,玉沁都是拖着常常的尾音,轻飘飘地自鼻间哼声应答。
    但今日,玉沁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有人会将夏星澜从他身边抢走,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沁不敢细想,连鞋袜也顾不得穿,惊慌失措地下了床榻,裸足刚触及冰凉地面,更是让他浑身都如坠冰窟。
    玉沁随意拿了外衫披上,打开房门便要冲出去,却不慎一脚踢到了躺在门口呼呼大睡的小白,小白顿时吓个激灵,嗖地一下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哀鸣了一声,待看到是玉沁后才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闻个不停。
    玉沁顾不得小白,赤足便要往外跑,却正好看到在拿着一柄柴刀站在偏院的夏星澜。
    夏星澜换了一声粗布衣,这是他用来干粗活时穿的,夏星澜本在偏院中砍柴,忽而听到小白的哀鸣才起身看去,正好看到玉沁身着里衣,青丝凌乱,面色惶恐地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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