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晨醒的很早,到清香阵阵传来,随手拿了本书,坐在院中。阳光明媚,算是姜晨喜欢的模样。他并未拿剑,他练剑的日子一年都难得会有几次。只是记性好,控制力又精准,每招每式落在脑海中,都能通晓。通常而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一些身周极其普通平常的事物,就那样静默一整日。
    因为他心中从来都不确定,他能看到这样的普通平常多久,是否下一秒又迎着血雨腥风挣扎。所以,还能看到之时,难免多想看看。
    他放了书,拂去石桌上的花朵,历经年代的印章就显露出来。这桌子过了多年,仍然保留完好,颇为不易。
    无论何物,凡能经得时间而不改旧容都当得赞叹。因为很多人在时光冲击下变得面目全非。
    雪色梨花纷纷而落,在他肩头,在他眼前。
    即使作为一个敌对者,系统每每见得这番情景,都不免感叹此人当真像个温润清和无欲无求的雅士。
    这已是姜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时光总是眨眼而逝,叫人琢磨不透也无法把控,回过头来,才知晓原来已经让曾经变成曾经,如此之久。
    这一年的阳春,同他曾经历过得千千万万的春日并无太大区别。
    好笑是,听闻李承恩到了成都,却全然不曾为夏大千调查个结果出来。张九龄拜托长歌门人查探,李承恩却遮遮掩掩而过,未曾将姜晨抖落出来。即便隐元会中,也注定毫无结果,烟尚且也不想让此事暴露。
    但夏大千的死亡并未了结一切。反倒是让勾结六诏的乌蒙贵更加肆无忌惮。借助五毒秘典和焦冥研制的尸人,比姜晨记忆中的认知,更加危险。
    尸人的诞生,五毒南诏联合,无疑让事态更为复杂。
    成都之战愈发紧张。
    因着世道如此混乱,连商会也都变了性质。黑市如雨后春笋冒出,也无人能管。
    玉螺镇距洞庭君山不远,丐帮弟子众多,颇为嘈杂。花蝴蝶多多少少对姜晨脾性有了一二了解,知他一向喜欢清净,在姜晨到此之前,已差使手下之人买下这小院备着。
    她抱着用红绒包裹着的条状物进来时,显得颇为小心翼翼,那物体裹得密密实实,一看便知珍重。“谷主。之前谷主吩咐过,寻一截上好的若木送来。前些日子,有谷众于扬州码头黑市遇得,送来孝敬。您看……”
    “早前说过,你不必跟过来。”他见得花蝴蝶怀中的若木包,难得迟疑了瞬,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扔了吧。”
    不知为何,花蝴蝶竟隐隐从中看出了一些自嘲。
    “谷主,此物乃是上品。长歌雅乐之家,都对它颇为赞赏,想要带回门中雕斫。谷主善用琴,何以要扔掉它。”
    姜晨沉默了。
    花蝴蝶抿了抿唇,将若木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谷主,属下先告退了。”
    她走了许久,姜晨才看向那火红的布匹,良久,蓦然笑了声。
    有讥讽,或是无奈。
    谁又知道,这却本是为谢渊那个女儿备的。真是好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也罢。本就是一时兴起,如今终于连一时兴味也丧失殆尽。
    即便肖药儿久久不敢传来消息,仅凭江湖风向,也足够姜晨了解他们已叛逃出谷了。
    世事确然动乱,可若姜晨要想得到什么消息,他一向也不必亲眼看到。
    既然逃了,也便逃吧。
    至少,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一阵风动,雪色花朵纷纷而落,桌上又是星星点点的花瓣。
    姜晨伸手之时顿了下,似乎是有所犹豫,终于抱起那块红绒回房。
    质地细腻,声色清稳,确然是块好木料。
    常言琴乃养心之器。可凡一落入他手,都似乎免不了沾染血腥。
    五日而过。姜晨将最后一根雪域冰蚕丝装上,指尖微拨,琴音铮然而出,清越明朗,声和韵雅,闻者心悦。
    淡蓝近乎水色的琴面光洁无暇,似乎都能晕开一层层暖光,转角无棱温润,细微之处可见斫琴之术高超不凡。琴尾处刻着一枚滴水符号,说不清是何意,但无疑是雅致和谐的。
    霸刀山庄风雷谷的玄晶确实为武林中人所求的极品材料,刚好恶人谷的交易里不少。恶人谷从上而下,做起黑吃黑的生意无一不得心应手。
    随着内息一动,琴音流转间,天色蓦然黯淡下来。
    大约是,他把自瞿塘得来的一颗水灵珠也融了进去。
    这把琴,称之天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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