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绵久估计是惶恐在心, 大恩如怨, 对宿命泄愤般把诸多恨意恐惧都施加在胡丰玉身上。
    他借用老宗祖的功力设下狭道里的一应物事, 阻挠旁人前来搭救,同时还不住施虐,恨不得把胡丰玉取而代之。
    他既然死了, 那颗活心必然转移到旁人身上。
    眼下她同狐狸祖宗一起前去京城, 难不成……也是缎红坊的门人?
    那颗狐心凝结深重道行,绝非寻常宝物,难道是有人听得秘密后心生贪念,设法又骗走了秦绵久的那颗心?
    宫雾喝着瓜片茶凝神思索着, 也没有开口再问。
    倒是胡丰玉一路病气恹恹地睡了许久,忽然道:“这一路, 好像太平静了。”
    宫雾伸手要捂他的嘴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胡丰玉往旁边一躲,看她的表情很无语:“你洗手没有。”
    “我是觉得,平日里早该有魔人来劫车了,这回一整趟怎么……”
    话音未落,马车疾疾刹车。
    前后转瞬有弟子提剑护驾,厉声喝道:“什么人!!”
    宫雾只恨自己没早点捂住他的乌鸦嘴。
    “你说这个干什么!!”
    “又不是我派人劫车,”狐狸祖宗委屈道:“你凶我干嘛。”
    马车夫正前方一阵黑紫旋风盘踞挡路,四处落叶倏然腾空,窗户被镇得猎猎作响。
    有鬼将身披鳞甲,腰间手执一把鱼鳞剑,放声道:“杀!”
    四面八方立刻有数百兵卒快步冲来,似是要冲散这些狐门弟子的剑阵!
    胡丰玉仍坐在四方轿子里,哪怕并未看见外界情境,亦冷声下令。
    “解。”
    马车夫惶恐道:“仙祖,您不要弟子们保您平安了吗?”
    “解阵。”
    狐子狐孙们面面相觑,像是不肯走。
    但听见第二声下令,无人敢违逆祖命,终是一瞬弥散开刺鼻烟雾快速消失。
    “空城计?玩啥呢。”鬼将笑道:“那我先报个来路。”
    “悲骨渊雁过拔毛遇蛇取胆,两位是自剖金丹,还是再花些功夫与费某交手一趟?”
    话音未落,有少女推开马车窗棂,偏出脑袋来看他。
    “姓费的,你知道你在劫谁吗?”
    鬼将满不在乎,已是动手惯了:“十方来路,皆无规避,今日便是喊王母娘娘来救命都没有用!”
    “不过,瞧着这么多小妖护着你们……”鬼将挠着下巴:“难道是……”
    未等他猜出来路,胡丰玉端声肃容道:“我是你狐爷爷!”
    “小橘,”他戳了下宫雾:“你也报一声。”
    宫雾仗着出发前用了易容术,此刻也没在怕的,朗声道:“我是你狐祖奶奶!”
    胡丰玉噗嗤一声,悄声道:“哟,你还长我一辈?”
    “就两只狐狸……嘁。”费将不欲废话,抬手下令:“上!”
    先前有些迟疑的兵士们一拥而上,悉数跟苍蝇蚊子似得撞在无形屏障上,愣是当场有门牙都撞飞了出来。
    碍着主将监军,他们不敢迟疑,挥舞着刀枪不住剁砍那无形障壁,硬是闯不进去。
    马车里,狐狸祖宗细声细气地说:“我功力未愈,修为低微,屏障靠你的法力撑一会儿。”
    宫雾掐着法诀抬眉道:“然后呢?”
    胡丰玉从抱枕里抽出一根洁白鹅毛,放在掌心里轻轻一吹。
    鹅毛腾风而起,顺着车窗晃晃悠悠飞出去,蓦地顿在半空中。
    胡丰玉双指一并,便如同牵丝拉线一般,眯着眼几竖几下凌空而画。
    刹那间,鹅毛竟好似钢刺铁匕一般,怵的一声扎进来犯胸膛里,数十绒毛一转而炸,如倒生花般活活捅烂了魔卒的心腔!
    贵妃榻上的美人双指几抬几斜,鹅毛在瞬秒里已是三巡车身环穿而过,杀得遍地鲜血如泼墨般炸开!
    先炸开脏器,再击破灵窍,眨眼功夫里连鞭尸补刀都已做得极透!
    劫车的一众妖魔连那根翎毛都没看清楚,一个个喷出血纷纷噗通倒地,死得七窍流血。
    速度之快,功法之厉,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寒毛直竖。
    杀完了??
    这就杀完了??
    宫雾任由指间法符燃作灰烬,扭头道:“你管这个叫修为低微?”
    “杀人嘛,”狐狸祖宗很谦逊:“跟修为高低没关系。”
    魔将看得发怵,仗着自己有法袍护身,凌厉道:“杀些虾兵蟹将不算本事,纳命来!”
    宫雾推门而出:“我来试试。”
    说话之间,长剑已劈向她的面门,被两指轻松挡住。
    宫雾笑起来:“哟,是劈不开。”
    魔将怒骂着二度出剑:“我管你使什么妖法!”
    宫雾这次把手都放下了,瞧着他杀过来。
    鱼鳞剑尽是倒鳞,一旦刺入身体再要拔出来便是要生剐出血淋淋的皮肉!
    这般凶险,连胡丰玉都看得双目一眯,意欲出手。
    然后剑卡在了宫雾的脖子旁边。
    砍不下去。
    拿利剑来砍,和拿馒头来砍,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宫雾试了一回,笑得不行,接着假身份嚣张一回。
    今日出手,她连法伞都未掏出来,全凭轮回道退敌防身。
    “小费,你狐祖奶奶功力如何?”
    “喂喂,”胡丰玉拿指背敲敲侧壁:“你别在辈分上占我便宜行不行?”
    费将双目血红,已知自己是遇见避世高人,心中大骇。
    好厉害的狐妖!金刚功竟然能修到这般地步!!
    他不欲再战,转身就要遁地而逃。
    胡丰玉双指一提,硬是把那粗壮男子提着衣服后领拎到半空中。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要杀就杀,士可杀不可辱!!”
    魔将也是第一次被拎到半空,双腿乱蹬努力挣脱,口里不住地骂。
    宫雾心里一亮,像是猜到胡丰玉的打算。
    “恩人随便问吧。”狐狸打着哈欠道:“我不怕得罪南边,问完杀了放了都行。”
    “那你怕北边吗?”
    “魂阙?”
    胡丰玉仔细思索了一番。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魂阙现在掌事的是谁。”
    “如果是那个姑姑,也就是虚张声势的主,还好。”
    “如果是那个侄女,那我可得避着点,让她三分。”
    宫雾听得半懂不懂,心里以要事更重。
    “喂,我问你,你在悲骨渊有没有瞧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无情道修?”
    魔将被吊得发怵,努力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南界出入都登记在册,每日核对,严防外界奸细前来滋事。”
    “你说的这个道修……绝对不在悲骨渊。”
    “你好好回答,答得好我还真饶你一命。”
    “是,谢谢狐祖奶奶,谢谢狐祖奶奶!”
    胡丰玉听得无语,撑着下巴嗤了一声。
    宫雾又问:“眼蛇瘟是不是你们渊主手笔?”
    她想起这是沿山村落里的人按症状起的土名,正欲描述下病状,那魔将却痛快认了。
    “是,就是。”
    宫雾和胡丰玉对视一眼,后者凉凉道:“你还挺有骨气……”
    “饶我一命行不行,”魔将横行霸道许多年,也不想受罪:“就算要杀我,也给个痛快,别上刑。”
    “着什么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宫雾想起先前在就转生庵前听到的许多,今日一并都要问个清楚:“你们渊主是不是在拿眼蛇瘟吸取精血练功?”
    “呃,我隔着很远瞧见过一次,不太像。”
    “什么叫不太像?”
    “就是……他好像是借由一个法阵,还有一个什么炉,把吸来的都弄炉子里去了。”魔将实话实说:“我在渊中官职六品,凑不了太近。”
    胡丰玉听得奇怪:“那傻子不是打算自己杀天杀佛横行三界么?他靠这怪病吸了那么些精血,自己没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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