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下,这片大6上残存着的刚刚到来的暑气被浇的一干二净,暮光熹微,淡淡的雨丝还是浇在人的身上,凉意在山丘野林,也在人的心里穿dang着,吹拂着。
    这是这个时候的徐硕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伤感初net的流逝,他坐在大切诺基里面,随着道路的颠簸酝酿着睡意,这睡是假寐,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放松着自己的心神,想好怎么去面对干妈电话中给自己说的那一幕。
    令徐硕不敢询问的是刘兰话语中的那种悲伤,那种心已经被伤成了碎片的声音,虽未泣不成声,但是那种话语里面的疲惫是徐硕从未听到过的。
    徐硕把目光从车窗外的景色中收了回来,沉默了片刻便在强烈的忧虑促使下定了决心,对着身边的李青羊吩咐道:“度再快点,沿途不要多耽搁,有多快就多快,用最快的度进和田城。”
    徐硕的声音也是满带着疲意,李青羊没有对言语,油门轰到了底,雨雾之中,和田城外的大地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一辆青灰色的大切诺基呼啸而过,震起了一地污浊的雨点,数片不合时宜落下的树叶。
    和田近在眼前,伸出车中的徐硕的心情已经疲惫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手机在口袋中嗡嗡作响,徐硕不敢接,不能接,他害怕接通之后,便听到那边沉痛的哭声,这声音是现如今的这个世界上最能要他命的东西。眼神中已经燃烧起了烈火,刺激着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他要赶快进城,他要阻止有可能即将生的事情。
    “你要等着我,即便不等我,也要等着干妈。”徐硕的脸上满是车窗打开后刮进来的污浊的雨点留下的渍印,即便是李青羊的脸上也是如此,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瞳却是亮的吓人,一路以来,没有踩过一个刹车,车子的度已经到了极限。
    路上行人稀少,大切诺基恍若一阵疾风掠过了路边人的身体,雨点啪啪的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没有丝毫的动容,他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恐惧和紧张,而此时他的手机依然在裤袋里震动着,看和田的样貌,只怕那人,那个电话那边的人急切盼望着听到声音的人,已经等不到自己了。
    石堆近了,雨点更大了,街上都没有行人,行人在哪里?徐硕的心里有点惘然,有些害怕的想着,然后他听到了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想听到的嗡嗡声,就像是一群扑朔寻食的蜜蜂,或者是席卷过龟裂的大地上的蝗虫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和田城里的人听不到沉默,只有徐硕能听到沉默,十分恐惧的听到,和田城里的人只听到了油门轰动的时候传来的轰鸣声。
    人们只是听到了轰鸣声,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在雨点之中扑过来的黑色的车影,还有黑色的车影上那一张惨白而肃杀的脸。
    石堆前面的人们突然生了sao动,惊呼声瞬间响起,迅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能躲开的人都躲开了,不能躲开的人被车躲开了,在雨点之中,在雨点落下打湿的黄泥之中,雨点和泥点劈头盖脸的打了围观的人群一头一脸。
    车子猛地刹住了闸,堪堪停在了离石堆还有2米的地方,人群合围,声音如雀噪,直指那一辆车。
    徐硕沉默的推开了车门,越过了那片充斥着雀噪声的人林,一只手拼了命的把挡在了自己面前的人推开,不管他做什么动作,但是他的双眼一直看着那个石堆,看着石堆上那个如同婴儿一般赤1uo1uo露在众人眼前的老人。徐硕的眼神愈的冷漠,愈的怨毒,然后手上的劲力更大。
    然后无数的掺杂着不知名的物体的拳脚便袭击了过来,啪的一声,一个人倒在了泥地中,一抹血丝从徐硕的嘴角流下,伸出手擦拭了一下,徐硕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脚步终于踏上了小石堆。
    身后的声音,身后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怔怔的看着躺在石堆上的那个老人,那个不知道袒露在众人面前多久,受了多少羞辱的老人。
    只需要一眼,徐硕便知道自己回来晚了,自己没有办法再让对方再活下去,甚至不知道怎么把裤袋里仍在震动的电话拿出来接通,他的双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
    雨点落下,洒扫在这石堆一老一少的身上,除却了徐硕裤袋中手机震动的声音,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徐硕十分艰难的走上前去,将孙楠梓干瘦的身体抱在怀里,脱下了自己满是污点满是破洞的黑色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怀里的那个老人再也没有办法睁开双眼,那双浑浊而散乱的眼睛,再也没有办法看看这个他设计想要杀你的年轻人,也再也没有办法听到这个年轻人裤袋里手机那边那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声音,老人的伤口就像个孩子,老人就像个孩子,蜷缩在了徐硕的怀里,似乎是有些怕冷。
    “我回来晚了。”徐硕抱着这干瘦的身体,感受着老人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干涩的开口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绝望,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心。
    夏天的雨总是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绽起了朵朵水花,落在头上打湿髻,落在身上打湿衣襟。小石堆散乱的石头被雨水冲刷的越来越苍白,周边的一切也全部被水雾笼罩着,视野所见尽是一片湿漉漉的天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雨雾中的小石堆,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四周一片死寂,不知是怎样的情绪控制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只是这样望着,目光透过重重的雨雾,凝聚在石堆上。
    成百上千的和田城民便如同僵硬的木头人一样,就这样紧张肃然的被雨水淋刷着。
    徐硕盘膝坐在了石堆上,坐在万众目光之中,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目光,他只是抱着孙楠梓的身体,把头埋得极低,任由雨水从自己的头上身上洒落,背影佝偻,看上去极其萧索。
    怀中的老人身躯重量很轻,抱在怀里就好像是抱着一缕擦肩而过的风,这风随时都有可能从身边溜走,微乱的丝下,徐硕那张苍白沉寂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无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那只冰冷苍老的手,紧紧的握着,再也不肯松手。
    徐硕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雨滴中,周围的人群看足了,看够了,渐渐的散去,只剩下石堆上的二人,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老人的脸上,忽然觉得这漫天的风雨就好像是一把把的刀子在空中呼啸,在割裂着自己的身体,令自己痛楚万分,难以承受,这股苦痛顺着胸腔慢慢的往上,向着每一寸肌肤,向着心脏进,如同凌迟一般,到最后终于爆了出来。
    雨中的小石堆上,骤然的爆了一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行人断肠,哭的清明时节,哭的漫天骤雨缓缓落,哭的万人不忍卒听,哭的菩萨低眉,哭的佛陀垂目
    如同雨点无法阻止,泪水也无法阻止,就这样伴随着漫天无穷无尽的悲意冲刷着整个和田城。
    石堆对面的楼顶上,坐在轮椅里的刘青云静默的看着下面的一幕,沉默不语,面色苍白,这一切自己这辈子估计都不会享受到,估计再不会有人会舍得抱起自己佝偻枯瘦的身子拥在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就像是很多年前失去儿子的那个女人一样,也想很多年前失去妹妹的那个男人一样。
    刘青云沉默了很久,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着的心神,此时终于破裂开来,就好像他掌心已经被染红的纱布一样。
    他把手按在了轮椅的轮子上,轻轻的推着,冷漠着面容,离开了楼顶。
    楼下的石堆旁,徐硕抱着孙楠梓的身体离开了这片被人们的眼光浸透了的地方,向着远处停着的大切诺基走去,远处仍在围观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一条通向无边无际之处的路。
    徐硕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绿色的按键,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我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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