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黑质冲击或大规模决堤,羽人危险不大,被掩埋和摧毁的只是咒族和咒虫。
    羽蜕随黑质的冲击漂流而翻滚。
    乔瑟夫无事可做,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麦饼,烤肉,葡萄,玫瑰花,海滩,落日,雪,雨,漂亮的姑娘,太阳女神的照耀和治疗,冲入虚空的远航飞舟,还有那环绕世界的恢弘环道……
    置身其中尚不觉得奇异,直到在时停区的这些日子,他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也拥有过很多。
    经历了羽化最初的兴奋和好奇,在这个看似长生不死、实则残酷而冷峻的世界里,他渐渐明白,为什么羽人总表现出一种深沉的冷漠和麻木。
    时间就像是一把锉刀,会将身上那些变化多样的东西全部磨掉。
    呆的越久,失去的越多,最终剩下的只有生存的部分。
    他想回去。
    这也是乔瑟夫打出【游击军】称号,自称得到强力神明援助的最核心原因。
    他考虑的是。
    如果打出名气,让自己的事迹传遍时停区,那么让自己羽化的尧神大人,一定能够知道自己的近况,那就有能回去的机会。
    他坚信,尧神一定在以某种方式凝视着自己。
    只是自己必须做出点什么,才能引起祂的注意。
    就像是尧族世界,那边一旦成为英雄,做出影响人们和世界的巨大成就,尧神意志就必会降临,给与相应的奖励。
    过去乔瑟夫还不太明白,拥有君主级羽人代表着什么。
    现在他很清楚。
    羽人君主认可凌驾于自身之上的,只有已经无法回归的【旧日统治者】,以及那更加神秘的【超脱者】。
    尧神能随意指挥【群星环绕的君主】,这证明祂极可能是【超脱者】。
    谨慎起见。
    乔瑟夫只说得到境外的强大神明援助,而闭口不提是谁。
    就连未觉者和鼠须士,也仅仅认为这是他一个宣传手段,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件故意大张旗鼓宣扬出来的实情。
    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发出声音,扩大名气和影响力。
    乔瑟夫在时停区经过了漫长的流浪,受到过不少公侯、羽士的袭击,数次被杀,也征召接收过不少咒族和咒虫,然后又看着它们被更强大羽人掠夺而走。
    师傅法海曾经说。
    “要想航行够远,并不是飞舟越大越好。我认为,飞舟应该像是风中的树叶一样,大风难以撕碎树叶,只会将它吹得更远。应该像是水一样,能进入群山和峡谷,能乘风而起,随云而降,能进入杯中,聚河成海……”
    要像水一样。
    在时停区,跟随黑质漂流,适应这里的形状。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乔瑟夫慢慢恢复形态,他能感觉到,自己遗忘了一点东西,那是和一群咒虫的谈话。事实上,绝大多数咒虫们只会说是,更像是自己单方面在发号施令一样。
    “那是……”鼠须士眺望前方。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尽头一片辽阔。
    那是一个大型空洞。
    他们三个脸色骤变,扭头就跑。
    身后,令人窒息的威压已瞬间降临。
    第871章 运气不是很好
    回过神时,乔瑟夫发现自己躺在圣棺里。
    他忍着强烈的晕眩感和撕裂感,支起身体。
    圣棺是羽人的一项专属能力,能设定一个特定位置,死亡之后从该地复活。如果没有定下圣棺,就会从时停区随机一片区域复活。
    所谓圣棺,其实是羽人用光翼做出的一个空间标记。
    看似翅膀的光翼,本质是羽人力量的具现化,不论圣棺还是羽蜕,都是由光翼编织制成。
    乔瑟夫推开附近掩埋的黑质,看到旁边并排的两座圣棺发着光——唯有羽人回归圣棺,它们才会显出形态。
    也就是说,它们也死了。
    【游击军】再次全灭。
    乔瑟夫用手揉了揉额头,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随黑质漂流到一个大空洞,然后记忆就此断开。
    死亡会导致相关的记忆缺失,而且还可能引发其他记忆的缺损和剥离。死亡太多次,就会失去过往,逐渐忘记一切。
    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但想来是一位强大的统治者。
    三人一个都没逃掉,都被那位羽人当场击杀。
    羽人间的差距也极大。
    羽士难以对抗公侯,面对君主则是必死无疑。
    闯入了强者的领地——不论什么原因,这就是羽士要面临的结果。
    “生死无常,世事难料。”
    未觉者打断了他的思绪。
    乔瑟夫看向旁边。
    银色的僧侣已离开圣棺,光流构成的死亡容器又消失了一个。
    “学兄,行百步者半九十,看来我等又得从头徒步。”未觉者的独眼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悲悯:“或许这也是一种启示。”
    “大师说说看。”
    “学僧以为,不妨换一个方向。”
    未觉者双手合十:“此前我等到处寻找志士,集结力量,扩大呼声。如今已被各方关注,步履艰难,不妨暂告一段落,进入神域,去那边再做打算。”
    乔瑟夫想了想:“大师说的是,待会儿问问鼠须士的意见。”
    他倒不担心未觉者是试探。
    这位羽人僧侣对力量并没有欲望,它与深渊里那些尧族僧侣很像,都是在尝试通过思考和观察,去理解世界的运转,领悟万物的意义。
    只是未觉者观摩与思索的,是时停现象。
    在它入伙前,也是乔瑟夫向它提议:“大师,如果一直停滞这里,怕是难以看清时停区的全貌。如果要去理解一块石头,那么最好用另一块石头去参照和比较。时停的奇特,是因为有时间现象作为参考。”
    “想要确认时停的原理和意义,答案或许在另一面的神域中。”
    乔瑟夫所接受积累的尧族文明知识,以及长期从事一线研究工作的经验,这时候展现出威力。
    他长期坚持不懈的游说,以及通过各种思想实验的验证,终于得到了未觉者的肯定和认同,才说动它一起同行。
    乔瑟夫看向唯一剩下的那座圣棺,棺门依旧紧闭,里面人还是没有出来。
    他不得不敲了敲棺门。
    “没事吧?”
    圣棺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休息一下……”
    乔瑟夫只能等待。
    羽人拥有不死之躯,但死亡会造成一部分记忆的损伤。正常来说,羽人们也厌恶死亡,死亡代表了自我的失去。
    鼠须士的死亡后遗症特别严重。
    它最早是【金鼠妇】一族的一名咒族,听从公侯【鼠妇公】的咒令行事,度过了漫长和平而安宁的一段日子。
    有一天白火毫无征兆地从【鼠妇公】身上升起,将它焚为灰烬。
    失去羽人领袖,整个族群都陷入了恐慌和无助,大厦崩塌后,里面住的人无处可去。
    祸不单行,不久后一场黑质洪流席卷了金鼠妇生存的空洞。
    鼠须士与其中大多数同族一起被掩埋在了黑质泥流中。如果没有大量咒虫的集中挖掘,它们就将在黑质的内部运动中不断被挤压和深埋,直到变成黑质的一部分。
    然而鼠须士没有死。
    它醒来后,发现自己完成了羽化,背上长出了白色光翼。
    鼠须士想到白火的传说。
    ——白火会将羽人点燃后吞没,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羽人会重新出现,但这时候的羽人会非常虚弱,而且会几乎忘记自己的一切。就如同过去那部分死了一样……
    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成为羽人。
    那么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也就是说,现在的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曾经的鼠妇公?或者其他那些羽人?
    在这个时停区里,来来去去的羽人,是否就是那些最古老君主残魂?
    没有人能回答它。
    只是每一次死亡,自我的怀疑就会加重,对世界的绝望就会加深。
    据说到了君主阶段,羽人将能剥离自我记忆进行存放。
    鼠须士想要成为金鼠妇一族的君主,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是自己,将未来掌握在手里。
    乔瑟夫告诉它:“想要变强,没有资源是办不到的。据我所知,只有庞大数量的咒族和咒虫,才能积累蜕变出一名新的君主。”
    “机会不在时停区,这里不是新人出头的地方。机会在外面,神域有很多咒虫族群在自由生长,它们对神明来说是需要剿灭的灾难,对我们而言却是重要的助力。”
    “要不要试试看?”
    鼠须士思索之后决定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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