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沙哑的嗓音不经意地泄出疲倦,靠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极淡的烟草味。
    许枝想到刚才在他眼下瞥见的一抹青黑,想到他连续几天都在深夜给她道一句得不到回应的“晚安”。
    虽然看着光鲜,可重新上任,他必然也顶着不可言说的压力。
    许枝并未察觉自己现在是处在“被需要”的位置,却下意识渐渐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两道身影,只是背对着的颀长宽厚,密实地遮挡住了正对的那道,只留给她半张脸露出的空隙。
    空气里透着治愈的静谧。
    良久,重叠的身影终于分开。
    陆放捉住她的一只手,问:“刚才有烫到吗?”
    许枝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
    她反捧起陆放的手,抬到面前仔细看了看。
    食指和虎口处还留着红痕,显然烫伤不轻。
    刚才的情形虽然算不上太严重,但一般人也决计不会像面前这人一样轻描淡写,不禁让她怠慢这件要紧事。
    “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许枝低声嘟囔着责备一声,仰起脸问道:“这里有医药箱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陆放没拒绝,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即示意办公室最深处的休息室。
    许枝犹豫一秒便走了进去,找到东西之后没有作太久停留就出来。
    刚回头,只见方才还全副武装的男人此刻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劲瘦修长的指节从上往下拧着纽扣,胸膛前分明的肌理随着衣料翻动若隐若现,绸质领带半挂不挂地凌乱在领口,整个人散发着禁欲慵懒的颓感,与刚才严谨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周身的气场和存在感太强,许枝几乎是条件反射,脑子里不可自控地浮现出了不该有的绮念。
    她火速闪开眼,磕巴道:“你你你脱衣服干嘛?”
    陆放手上的动作一停。
    看见她微红的耳尖,他顿时起了兴致。
    长腿向前迈了几步,靠近她,低笑一声:“刚才往我身上泼水的,难道不是你?”
    许枝无言以对,双手拎着医药箱,往后撤了几步。
    陆放没打算放过她,步伐随之逼近,叠着袖口,低垂着眼,问得漫不经心:“宝宝,耳朵怎么红了?”
    身后就是弧形沙发靠背,许枝已经贴了上去,退无可退。
    她赶忙把医药箱往身前一挡,想若无其事,却带着不自觉勾人的娇软:“红了吗?可能是热的。”
    “冷气不够足?”
    陆放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让后勤科把整栋楼的温度再调低点?”
    工位在出风口的员工在连打三个喷嚏后紧了紧外套。
    许枝咬牙。
    陆放俯下身,一只手撑上沙发靠背,半包围地拢着她,低沉着声音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换个衣服而已,宝宝,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害羞?”
    “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看过。”
    他的话里压着极淡的戏谑。
    一时间,本该写满商务和严肃的地盘被丛生的暧昧侵占。
    温热的气息已然落在她面颊,许枝脚底都发软,顺应着气氛微颤着阖上眼睫。
    她面色酡红,脸上最细微的生动都被陆放尽收眼底。
    他无声失笑一瞬,心口被巨大的满足包裹。
    双唇覆上的力道很轻,触之既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许枝睁开眼,不设防地露出点茫然,像是对他的“轻易放过”始料不及。
    可抬眸,陆放已经转过身,好整以暇先一步在沙发落座。
    他不再逗她:“不是要给我处理伤口?”
    这几天回来,办公室的陈设几乎全部更换过,一切都按照他之前的喜好来。
    但她第一次来这里,他毫无准备,有些明知难收场的事,不应该被开始。
    许枝身形一僵。
    “来、来了。”
    暗暗深呼吸几口,她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抗生素软膏,示意他伸出手。
    “先消个毒。”
    “归棹给你的合同看了吗?”
    许枝拿来垃圾桶,捏着他的小指指节,将碘伏倾倒上去,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如实道:“周助给了我两份合同,说是让我选。”
    陆放对她的回答并无意外,撩起眼皮看她:“你的考虑呢?”
    “我还没想好。”
    她用棉签蘸取药膏,随即反应过来,抬眸道:“听周助的意思,我的合同,是市场部的沈经理给我拟定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如果决定入职归棹,她和陆放间接也会成为上下属关系。
    虽然知道不可能百分百杜绝特殊关照,但许枝还是希望他们彼此能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
    “知道。”
    对上她略带试探的目光,陆放坦然应了声:“但关于你的签约事宜,我只知情,并未参与,包括市场部给出两份合同这个决定。”
    言外之意,他没有因为他们关系特殊而插手这件事。
    许枝略略递过去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即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他的手上。
    “处理不及时,有点破皮了,之后可能会长水泡。”
    她将棉签轻轻点涂上去,自然地对着伤口吹了吹气,问他:“疼不疼?”
    陆放没回答。
    半晌,只平静反问她:“为什么没想好?”
    许枝头也没抬:“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胆小。”
    她垂眼,玩笑般:“我刚准备接受心理治疗,如果我选择用之前的ip复出,岂不很不自量力。”
    “如果你真的胆怯,此刻你不会动摇,而是应该毫不犹豫选择安全的方案才对。”
    许枝笑容一顿。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必戴着自我惩罚的脚铐跳舞。”
    陆放眼皮半垂,深沉地注视她许久。
    良久,他一字一句:“尽管去做,这次,我和归棹,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不必戴着脚铐跳舞。
    明明陆放的口吻并非有多郑重,可听完他的话,许枝似雨中芭蕉,藏在平静下的波澜被轻易翻涌,令她忍不住鼻酸。
    在泪意决堤之前,她赶忙找了个“在你办公室不好停留太久”的理由推门离开。
    秘书的视线已经很克制,但还是不下于第十几次看向办公室的门。
    多稀罕,一个来历未明的女性就这么轻易进了他们陆总的办公室?
    于是当许枝面颊透粉、眼尾还沾点水汽跑出来的时候,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秘书也无风凌乱:“这……处理烫伤?”
    同样目睹全程的周岳:“……”
    在茶水间就要发酵新一轮关于自家ceo的话题之前,周岳当机立断睁眼说瞎话:“肯定是被骂哭的。”
    “你知道,我们陆总一向洁身自好,他绝对不会在办公室搞这种个人作风混乱的事。”
    第53章
    关于两份合同的考虑期, 周岳并没有给出具体时限。
    本以为得到许枝的答复还要有些时间,结果第二天他就收到邮件。
    看见邮件内容并非非此即彼的抉择,而是跟着大小三四个g的压缩包附件时, 周岳不禁一怔。
    许枝的消息紧跟着发过来:
    “第一条视频的脚本和部分素材我已经整理好, 在我正式签合同之前,还有几个问题想和沈经理沟通, 麻烦周助传达一下。”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 许枝如释负重。
    昨天从归棹回来,下午在店里忙碌完,她就马不停蹄捧着陆放送她的相机出了门。
    她找到公园凉亭人迹罕至的角落, 时隔几个月, 第一次做好心理建设,将镜头重新对向自己。
    三分钟的视频,揭露“假吃催吐”实际是因为创作自由被严重干涉,被迫转型导致确诊厌食症, 公司却反手就以她“损害名誉”的理由和她解约,并在霸占了账号归属后捏造她“怀孕引咎辞职”的虚假消息。
    条理、逻辑清晰, 态度诚恳又坚决。
    周岳没打开这个压缩包,第一时间将它发给了向许枝提出两个方案的人。
    漠北的风带着干燥呼啸,刚结束调研的人踩着一双红高跟, 在点开视频拖动进度看了半分钟后:“well……”
    无疑是一篇合格的回应,可显然, 在五光十色的互联网里,这份澄清千篇一律,又显得太迟。
    “很有诚意, 但不够。”
    刚下判断,素材视频里看向镜头的人表情一松, 纠结地拧着眉头与她隔空对话:“沈经理,这个视频我想录很久了,但感觉它并不适合起号最开始就发出来,而是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看视频的人扯下兜着半张脸的丝巾,轻挑眉头,显然意外。
    没出太久,这条视频兜兜转转还是被呈现在归棹大楼二十七层总裁办的电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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