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崔大娘,俞宛秋又犹豫起来,坐在那儿端着粟米稀饭发呆。
    从小养大的孩子,眉头一皱兰姨就知道她大抵在琢磨什么,因而问道:“姑娘是对老崔两口子不放心吗?”
    俞宛秋却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从她刚才要把赏钱还给我的举动,就知道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典当行那边。”
    “典当行怎么啦?”
    俞宛秋想了想说:“以前会那么急着要把东西运出去,是那时候觉得,住在府里实在是难,尽是麻烦。现在沈家姐妹互斗,倒没我什么事儿了,就想好好在这里学点东西,要是能一直这样,估计一两年内都不会搬出去。你说这么长时间,把箱子寄放在典当行合适吗?是不是放在自己房里还安全一些呢?”
    兰姨笑着安慰她:“姑娘不用担心,典当行要是连这点信用都没有,早关门大吉了。你找的那家万盛庄,我后来找人打听过,都说是老字号,信得过的。能在北大街上开店,就不是一般的铺子,上京最繁华的两条街就是南大街和北大街,其中又以北大街最热闹。那附近的长庆坊、吉庆坊,住的都是朝廷高官,北大街的门面听说贵得吓人,万盛庄能开在那里,足见资财雄厚,不是那小打小闹的。”
    俞宛秋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若今天存,过几天便取,那自然没问题。她担心的是时间拖长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比如典当品被变卖。
    跟俞宛秋比起来,兰姨显得比较安心,因为她比俞宛秋更了解这个时代的行事规则:“店里会先跟你约定好,然后在当票上写清的。他们把当品分成‘死当’和‘活当’两种,死当等于是卖给他了,任由处置;活当就是要去取的,有人还会在当票上写明,多少年后不取才可以变卖,姑娘到时候也写明就是了。”
    经兰姨一番解释,俞宛秋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会想这么多,还是源于现代社会的经历。现代奸商太多,别说百年老字号,维持几十年都难,有的公司甚至几年破产一次,破产一次就坑一次投资人的钱。还是那句话,古代的商人要比现代商人有风范多了,越是老字号,越是注重信誉。
    老崔来得很快,好在箱子早就清点好了,老崔把那堆柴看了一下说:“大概要运个四五趟吧。”
    俞宛秋马上做出决定:“那就一次运两只箱子。”
    于是俞宛秋在屋里负责“发货”兰姨去外面雇车子接货,等最后一车“货物”运出去时,俞宛秋也躲在一堆茅草枯枝中混了出去,守门的人根本看都没看。这个厨房边的小偏门,本来就是供厨房的人进出的,老崔又是熟面孔,所以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老崔帮忙把箱子在大马车上放好,还关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他跟车。俞宛秋虽然很感激,还是拒绝了,她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她把箱子当在哪里了。
    威远侯府所在的玉泉坊座落在上京的西南角,这里离内皇城并不远,因为皇城的位置本来就是上京的西南部。跟长庆坊和吉庆坊比起来,玉泉坊的住户更见显贵,不是公侯府就是王府。俞宛秋她们的马车从偏巷绕到正街后,路旁看到的尽是高大的围墙,巍峨的门楼,墙内琉璃飞檐,门牌上烫金大字,写着某某王府,某某公府,威远候府反而算爵位比较低的了。
    终于驶过安南王府时,俞宛秋没能忍住好奇心,掀开车帘一边打量一边点评:“并没有多威势嘛,还不如刚才看到的郑王府和庐陵郡王府呢。”
    兰姨似乎很不乐意听到有人贬损安南王府,急急地说:“这里又不是真正的安南王府,真正的安南王府在南府,这里只是王府家眷在京城的落脚处。”
    俞宛秋便问:“那他们怎么老住在这里呢?”
    兰姨一摊手,替安南王一家打抱不平:“皇上要的呀,王府家眷,每年必须在上京住满三个月。听说以前还要住满半年的,而且王爷必须守在藩地,后来才改成了三个月。”
    俞宛秋敲了敲脑袋:“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是上一代辉宇帝景德年间发生的事,书上有记载的。当时几十个藩王联名上疏,写了好些文辞骈俪的折子,大意就是说,朝廷强行让藩王夫妻长期分离,有违天和,有伤人伦,希望减少藩王眷属留京时间。但我好像没在联名书上看到安南王府的名字啊。”
    其实问出这话时她心里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谓树大招风,安南王府太扎眼了,确实不该参与这种联名上疏的勾当。不然,本来只是要求夫妻同居福利的小事,会被人往谋反上头联想的。
    最后,先帝开恩把半年改成了三个月,安南王府算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过这种事说不清楚的,也许安南王就是联名上疏的幕后操作者,只策划,不出头呢。
    *****
    如果俞宛秋把头再抬高点,就会看见安南王府的某处屋脊上正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人的脸色臭得可以,因为小福子正仰着快要断掉的脖子,站着地上不住地哀求:“主子,您下来吧,该更衣了,这都辰时了,今儿是端午,太妃马上就会派人来传您过去的。”
    他的主子身上还穿着短打扮的练功服,眼睛看都懒得看他,不知在望着何处出神。
    小福子又苦求数遍后,他家主子终于烦了,警告他说:“再罗嗦一句,我就像上次那样把你挂在这里。”
    小福子赶紧闭嘴,上次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主子轻功好,上房下梁如履平地,他可没练过功夫啊,被主子提起来放到屋檐上,吓得他手脚并用抱**窄的飞檐喊救命,最后还是好心的马管家叫人拿来梯子,才把他接了下去。
    正苦恼着,他家主子的臭脸突然绽开了一抹兴味的笑意:“咦,那不是死丫头吗?”
    小福子纳闷地问:“哪个死丫头啊?”
    他家主子已经从屋脊上几个起落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嘴里含糊地说:“就是那个死丫头。”
    小福子追着喊:“世子,您要出去吗?现在大门口肯定很多人的,太妃要是知道您又跑出去了”
    “谁说我要从大门走了?你守在这里,要是太妃派人来传,说我等一会就过去。”话音未落,人已经纵身跳上了高墙。
    “可是您都出去了”小福子追到墙下时,就只见青色的身影一闪,他家主子已经消失在墙外,唯有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很快就回来了。”
    “才怪,每次都这样哄我,当我是猪啊,次次都信你。”小福子的脸皱得比苦瓜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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