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了时间,下一步就是怎么把精怪弄走。
    精怪不怕太阳,那么黑狗血呢?符水什么的呢?
    相豫大脑飞速运转,面对追兵面对梁王的算计时都没运转这么快。
    小满没心眼,小骞大嘴巴,张奎做事喜欢寻根问底,胡青葛越更是两个半大孩子,石都倒是能用,做事稳妥还不多话,让他去准备黑狗血倒是不错,可关键是这人是精怪招募的,万一他把黑狗血的事情告诉精怪,精怪恼羞成怒对他女儿的身体下手怎么办?
    相豫把身边的人扒拉半天,悲哀地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
    一群小王八蛋!
    关键时刻没一个能顶用!
    相豫无比嫌弃。
    这种时候他总能想起军师,虽爱唠叨了些,但遇事不决找他准没错。
    更别提这位军师日常还神神叨叨的,没事就摇着羽扇装诸葛亮,指不定对付鬼魂精怪很有一套。
    相豫马不停蹄去找军师。
    军师刚得知杜满抢劫的人是相蕴和,这会儿正在调整部署。
    方才他听说相豫单人赴会,惊得把这群人全部灭口的心都有了,做人军师的,心就是这么黑。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人是小阿和,灭口是不能灭口的,而且小姑娘带了不少粮食,正好能缓解他们粮草不足的窘迫。
    天上掉下小阿和,有兵有将还有粮,军师心情大好,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计划着晚上开个小灶。
    ——小阿和都这么有钱了,他作为军师蹭吃蹭喝不过分!
    军师还没琢磨着晚上是杀鸡还是宰牛,便见相豫绿着一张脸进来了。
    这是高兴傻了?还没缓过来?恩,半年没见小阿和,一时高兴傻了也是有的。
    军师没有多想,便问自家主公,“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向来眼尖,方才在外面巡视的时候看到小阿和不仅带了粮食,还有各种熏鱼腊肉,足足堆了十几车,别说杜满看了眼馋,他看了也眼馋。
    ——自从跟了一身布衣三尺青锋打天下的主公,他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本着小阿和的便是主公的,主公的便是他能随意分配的心理,军师心情大好开了口,“喝鱼汤吧,鱼汤滋补。”
    “黑狗血......符水。”
    绿着一张脸的相豫喃喃自语,“对!黑狗血跟符水!”
    男人猛抬头,一把抓着因多了两百多人而正在改军制的军师的手,“军师,快给我弄黑狗血!还有符水!我要拿它们救阿和!”
    “现在的阿和不是阿和,是假的!”
    相豫抓着军师衣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双虎目悲切,疏朗声音止不住颤抖,“它是精怪,是鬼!不是我女儿!”
    “???”
    什么玩意儿?
    我看你像黑狗血!
    第22章 第
    军师手一抖, 差点没把调整好的部署摔在相豫脸上,“主公这是高兴傻了?”
    “阿和不是您女儿是什么?”
    军师韩行一看傻子似的看着相豫,一叠声发问——
    “不是您女儿, 她能被杜满打劫还这么开心?”
    “不是您女儿, 她能把那么多的粮食白送给您?”
    “不是您女儿,她会千里迢迢来不远万里来找您?!”
    “开什么玩笑?”
    一向拿诸葛亮来要求自己的军师难得失了态, 差点跳起脚来骂相豫, “她若不是您女儿,她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做。”
    反贼之女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需要鬼魂精怪上赶着来当?
    人家就是占身夺舍,夺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享的也是泼天的富贵,而不是您这八字没一撇现在还在狼狈逃命的反贼的女儿。
    被军师劈头盖脸一顿骂, 相豫没有恼,抬手把气得跳起来的军师按着肩膀坐下去, 好声好气与军师解释,“阿和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
    “它是不是阿和,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更别提他刚才还不着痕迹套了那么久的话。
    精怪的回答虽然堪称天衣无缝, 但他还是从她言谈话语间察觉出端倪——他的女儿在提起旧事时应该是天真向往且孺慕的, 而不是那种带着难以名状的追忆的悲伤感, 有一种经年改世再为人的恍惚感, 这种恍惚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八/九岁小姑娘身上。
    “我的阿和娇娇弱弱, 它提起匕首就能抹人脖子。”
    相豫一件事一件事与军师细细掰扯,“我的阿和莫说打猎生火做饭了, 她生平只做过一次饭, 还差点把庖厨给烧了。”
    “至于眼不眨手不颤拿针线给人缝伤口的事情更不可能。”
    “她怕疼晕血, 手上破点皮便能哭很久,怎能可能会给石都疗伤缝伤口?”
    “这么柔弱不能自理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在半年的时间里突然变得坚韧坚毅?”
    相豫问军师,“哪怕是揠苗助长,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小草薅成参天大树吧?”
    “......”
    还别说,这话挺有道理,听得他都忍不住怀疑从天而降的小阿和是精怪假扮的。
    但是为什么呢?
    人家精怪为什么要放着那么多人的身体不去占,偏偏只占小阿和的身体?
    是图小阿和现在的日子好?
    还是图小阿和父母是一代雄主,现在先占个位置等以后得泼天富贵?
    那既然如此,这精怪为什么不再过几年再占身体?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这个时候过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韩行一被说服了。
    知子莫若父,换成女儿也一样,相豫虽不拘小节,但心思极其敏锐,寻常人有了情绪变化他都能觉察得到,更别提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郎。
    斟酌片刻,韩行一问道,“主公,您方才在阿和面前没表露什么吧?”
    “没有。”
    相豫摇头,“我怕它对阿和不利,只把它当阿和哄。”
    “那就好。”
    韩行一松了一口气。
    哪怕这位阿和真的是精怪,那也是祥瑞的精怪,他万不能让这位游侠习气的主公把祥瑞给吓跑了。
    韩行一手指轻叩案几,“主公,您先别着急弄狗血与符水,让我先会会这位阿和。”
    “若她是精怪,咱们再想其他办法,若她不是,您贸然动手只会伤了您与阿和的父女情分。”
    “那你现在便去。”
    相豫拔了军师手里握着的笔,抬手把军师拉起来,便把人往外推,“现在去,马上去——”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顿,男人眼底的眸色变了味。
    ——按照这位军师脸心黑手更黑的行事作风,军师怕不是巴不得来位有能耐的精怪来占他那没能耐的女儿的位置。
    相豫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韩行一,“军师,你该不会想将错就错吧?”
    “......”
    他就知道这厮敏锐得很!
    这种踩在相豫底线蹦跶的事情哪能承认?
    更别提他之前还砸晕了这厮,阻止他救小阿和,两件事凑在一起,足够让他日后喝一壶。
    韩行一咬死不承认,脸拉得比相豫还长,“主公,您这是哪里话?”
    “阿和虽是您女儿,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区别?我怎会眼睁睁让她被精怪夺了身体?”
    毫无疑问,军师是仙风道骨的军师,排兵布阵与治理民生都是一把好手,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果真是经天纬地之才,死了必然能配享太庙的那一种。
    当这种人以悲天悯人的语气说着义正言辞的话时,人精如相豫也不由得被晃了一下眼。
    ——等等,良心这种东西他家军师真的有?
    难道是他以前误会军师了?
    做事比他还没下限的军师其实是一个颇为仁厚的人?
    一时间,相豫不知道是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不相信自己以前对军师的判断。
    “主公,在您心里,我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么?”
    韩行一拂袖冷笑。
    这种话哪敢承认?相豫当下便道,“不是,绝对不是。”
    “既如此,主公为何不信我?”
    韩行一斜睥着相豫。
    相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倒也不是不信军师。”
    “只是,只是对于很多人来讲,现在的局面是最好的,现在的阿和,也是最好的。”
    顿了顿,相豫一声长叹,“至于之前的阿和去了哪里,又为何消失不见,他们根本不会在意。”
    “在意这种事情的,只有我与贞儿......不,或许只有贞儿。”
    相豫自嘲一笑,“现在我虽在意,可若过个三五年,一身棱角被乱世磨平,或许在我心里,现在的阿和便也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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