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撤军,便是狠狠嘲讽相豫与姜二娘计谋的拙劣,他们一计不成便会又生一计,咬着王爷的后军不放,他们只要追击王爷的后军,便是进入了王爷的包围圈,郑地强弩独步天下,足以让不甘心的叛军们大败而归,甚至吐出大片土地。
    是日,盛军收拾行囊,准备退兵。
    所有将军们都在安排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如何退兵又如何改后军为先锋,争取在叛军们追来的时候再立战功,但唯有一位将军把这些琐碎事情交给副将来安排,自己带了极心腹之人,去郑水的上游看水势。
    郑水是活水,寒冬腊月不结冰,汹涌翻滚的郑水仿佛来自于九天,咆哮着冲向下游。
    “将军,水攻有伤人和,纵然取胜,只怕也会留万载骂名。”
    心腹欲言又止。
    王懋林微颔首,视线却未从郑水离开,“我知道,所以王爷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此计若成,叛军尽消,中原之地唾手可得,王爷便能废天子,自立为帝,成为大盛的中兴之君。”
    王懋林笑了一下,甘之如饴,“至于我?我这个历史罪人,自然自裁谢罪于天下,堵九州悠悠之口,绝不损害王爷半点清名。”
    那是他一生追随的明主,他怎会让王爷沾染半点污名?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世人有机会指责王爷,永远不会。
    心腹长长叹气,“将军,您这是何必?”
    “王爷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以国士报之。”
    王懋林道:“如此,方不负王爷对我的知遇之恩。”
    那一年的王家乱到他的族弟王懋勋与父亲拔刀相向,是泥潭一般的深渊地狱,但他终究是幸运的,他遇到了王爷,所以他不用走族弟的那些血泪路,以一身将军清名立足于天下。
    而现在,到了他该回报王爷的时候,纵然前路荆棘遍布,刀山火海,他亦百死无悔,舍身取义。
    “动手。”
    王懋林道,“我要三十万叛军葬身在郑水之下,永远不能成为王爷的心腹大患。”
    ·
    “石将军身上的余毒已清,应该很快便能醒来了。”
    随行的军医把完脉,一脸欣喜向雷鸣道,“雷将军,您现在可以准备一下石将军醒来之后的事情了。”
    “......没什么好准备的。”
    明明是石都死里逃生的大喜事,雷鸣却眉头紧锁,不见多少喜气,“随行的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准备的?”
    军医一想也是。
    雷鸣带的这群人都是一群虎背熊腰或络腮胡或刀疤脸的大老爷们,看到络腮胡与刀疤脸没什么区别,无论哪一个都很辣眼睛,所以准备个什么?听天由命吧。
    但是不能看到他。
    他去年刚成的婚,新婚妻子还在京都等着他呢,他可不想被迫断袖。
    “雷将军,属下去看看石将军的药。”
    军医借口开溜。
    “去吧。”
    雷鸣点头。
    军医跑路,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找借口:
    “雷哥,我去喂马。”
    “雷哥,我去洗衣服。”
    “雷哥,院子里的金鱼快生了,我去添把食。”
    “......都给我滚回来!”
    雷鸣道,“石都是咱们生死与共的兄弟,兄弟有难咱们能躲吗?不能!”
    “给我排成排站好,石都醒来之后看到谁就是谁——”
    “这是哪儿?”
    身后突然响起石都虚弱的声音。
    雷鸣大喜,条件反射般转身回头,“石都兄弟,你终于醒了?”
    话刚出口,顿时发现哪里不对——石都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雷鸣虎躯一震。
    但彼时勉强睁开眼的石都微微一愣,比他更震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
    完犊子了,石都看上了他。
    雷鸣如遭雷劈。
    “那啥,雷哥,你去呗。”
    方才争先恐后借口跑路的亲卫们强忍笑意,手肘撞了下雷鸣。
    雷鸣一脸悲愤。
    ——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他!
    但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将军,雷鸣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跟同生共死的兄弟断袖吗?他能!他死都不怕,他怕这个?
    雷鸣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三两步路被他走得像是负重跑了几十里,他走到床榻前,挨着床榻的边坐下,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但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压了下去,哆嗦着手,拿起案几上的茶,送到石都面前。
    “昏迷了这么久,渴了吧?”
    雷鸣艰难开口,“来,喝口水润润喉咙。”
    躺在床榻上的石都沉默点头,就着雷鸣的手,喝着茶盏中的隔夜茶。
    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仿佛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雷鸣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声音哆嗦得更厉害了,“你看什么?”
    不是,兄弟,你现在养病更重要,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害怕。
    ——哪怕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去断袖,你也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啊!
    床榻上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以一种更加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雷鸣被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找块石头去碰死。
    ——皇天在上,这断袖真不是想断就能断。
    “兰、兰月?”
    正当雷鸣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听到石都的声音,大病初醒的男人声音很虚弱,话里话外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怎么长胡子了?”
    第74章 第
    “???”
    什么玩意儿?石都刚才叫他什么?
    兰月?
    他哪里像兰月了?!
    虽说兰月性格彪悍不在二娘之下, 但模样是没得挑的,哪怕揍起他们毫不手软,打断胳膊打断腿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他们依旧要摸着良心说上一句, 兰月确实漂亮,英姿飒爽, 干练果决, 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将。
    兰月泼辣漂亮,而他面黑如碳络腮胡,虎背熊腰似小山, 怎么看怎么跟兰月没有任何关系。
    ——石都能把这样的他认成兰月,眼睛是瞎到了哪种程度啊?
    难道是这蛊虫不仅有让人短袖的作用, 还会让人的眼睛一起跟着出毛病?
    要真是这样,那问题就大了, 石都是冲锋陷阵的战将,眼睛若是出了问题, 冲杀之际便会多了不知多少倍的风险, 长此以往, 怕不是连战线都不能去, 只能做个军需官或者文臣来安顿后方。
    从赫赫有名的战将变成不得不留守后方的文官, 对于将军们来讲,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断袖龙阳能接受,但是不能当将军, 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雷鸣眼睛瞪得像铜铃, 只这一瞬间, 他的声音比石都还迟疑,“兄、兄弟, 你刚才叫我什么?”
    兄弟?
    兰月何时又对他换了称呼?
    以前不都是直接喊他名字的吗?
    石都有些纳闷,看了看面前的“兰月”,只一眼,便叫他俊朗面容上有一瞬的扭曲,连呼吸都跟着不顺畅起来——
    “兰月”的络腮胡从下巴长到脸颊处,几乎占满一整张脸,与雷鸣杜满有一拼,而原本颇为健康的麦色皮肤,此时也变得黝黑如碳,若是身在黑暗里,必然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自问从不是以貌取人之徒,可当他看到这样的兰月,心理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男人的络腮胡长在女人脸上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
    “呃,唤你兰月。”
    石都强压着心头的怪异与违和感,艰难说道。
    雷鸣的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了,“兄弟,我不是兰月。”
    “?”
    怎么可能不是兰月?
    他只是伤得太重,又不是瞎了,这张脸别说长满络腮胡了,化成灰他都认得。
    石都奇怪抬头,“你不是兰月?”
    “对,我不是。”
    雷鸣点头,“我是雷鸣。”
    自家兄弟虽醒但瞎,雷鸣有些紧张,在石都面前坐直身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再仔细看看,我是雷鸣啊。”
    “……”
    我真的不瞎。
    若是床榻上躺的人是杜满,杜满必然一拍床塌,大喝而起,说什么我不瞎,你少来糊弄我之类的话。
    但躺在床塌上的人是石都,谨慎稳妥综合素质在起义军中排第一的石都,所以在面对“兰月”的指自己为雷鸣时,石都心中虽震惊,但面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看了又看一脸认真给自己安插新身份的“兰月”,在“兰月”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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