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大猫猫无辜地眨了眨灰蓝色的兽瞳。
    敢情是内贼监守自盗。
    萧弄冷下脸,冷冷道:“滚。”
    踏雪明显不乐意,冲着他低嘶了声。
    萧弄一手护着钟宴笙,一手按到剑柄上,不太耐烦:“你是不是想被炖了?”
    踏雪摄于胁迫,低低哼唧着趴到地上,毛茸茸的圆耳朵也耷拉下去,长长的大尾巴盘在身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钟宴笙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方才没掩饰住声音,顿时紧张起来,顾不得自己被半按在萧弄怀里的动作,偷偷瞄他的脸色。
    定王殿下似乎没注意?
    太好了,他还以为暴露了。
    距离太近了,萧弄身上的冷香气息止不住地往鼻端凑,钟宴笙红着脸退出他的回护范围,看踏雪可怜地呜呜叫,萧弄又一副要拔剑把踏雪炖了的架势,忍不住轻轻拽了下萧弄的袖子,小声说:“它只是舔了我一下,也没做什么,殿下不要吓它了。”
    走廊上天光黯淡,萧弄的眼眸是暗蓝色的,看不出情绪,目光沉沉地垂落过来:“舔你一口不算大事?”
    钟宴笙心口莫名缩了下,但看看踏雪的样子,硬着头皮道:“只是舔一口而已。”
    萧弄盯着他看了几瞬,慢慢松开按在剑上的手,嘴角牵出个笑:“好。”
    钟宴笙:“……”
    有种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错觉。
    萧弄拎着踏雪的后脖子,把它拎到自己的身侧,才继续朝前走。
    见萧弄没有其他反应了,钟宴笙感觉方才应当就是错觉,安静了会儿后,瞅着踏雪的大尾巴,忍不住壮着胆子问:“殿下,听萧二少说,踏雪是您在西番捡回来的?”
    萧弄感觉自己的宠物在搔首弄姿,用尾巴勾引小雀儿,不动声色地踹了它一脚,很有耐心地解释:“嗯,两年前西番卫所哗乱,去平乱回来的路上,捡到了它。”
    本以为是只快冻死的花斑猫,捡回来给口吃的就罢了。
    没成想养着养着,越来越大,萧弄才发现自己捡回来的是只西番难见的艾叶豹,起初萧弄想把它放走,哪知道小艾叶豹大概是察觉到了定王殿下这儿的软饭格外好吃,赖着不肯走,把它丢回山里,也要连夜跑回来。
    只好养着了。
    踏雪平日里惫懒得很,其他人跟它说话一概爱答不理,只听萧弄的话。
    若不是准备回京常驻很长一段时日,萧弄也不会把它带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小畜生最近在哪儿沾了些流氓习性,嗅着人家小美人味道好闻,就见缝插针地耍流氓。
    钟宴笙听萧弄语带嫌弃,忍不住抿嘴偷偷笑了笑,一路而来的紧绷紧张感都消去了不少。
    没想到大家眼中活阎罗似的定王殿下还有这样的慈悲心,意外捡只幼兽崽子,边嫌弃还边养大了。
    萧弄见他低着头,猜他应该在笑。
    迢迢笑起来是很漂亮的,安静害羞,像一池盈盈春水,被风波吹得微皱。
    萧弄心口无端一痒,要不是怕吓到胆小的小雀儿,几乎就想直接掀开他的帷帽,看看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了。
    片刻之后,俩人跨进了个月洞门,进了个院子,萧弄脚步不停,带着钟宴笙径直进了左手边的书房。
    钟宴笙对书房有点阴影,也不太明白萧弄带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长柳别院的书房就算了,只是一处休憩躲闲的居所,定王府的书房,必然是有着许多机密的地方吧,是他一个外人能进的地方吗?
    钟宴笙站在门口,犹豫了下,听到里面传来萧弄的嗓音:“进来。”
    踏雪也在旁边拱钟宴笙。
    钟宴笙对踏雪拱自己太有阴影了,赶紧抬步跨进了书房里。
    和长柳别院的书房相比,定王府的书房反而简单得多,没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物件儿,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书卷案宗。
    钟宴笙怀着丝敬畏之心,走向负手站在墙边的萧弄:“殿下,您叫我来书房是……”
    钟宴笙没声儿了。
    萧弄回身一挑眉:“怎么不说话了?”
    钟宴笙呆滞地望着墙上挂着的三幅画,说不出声。
    从左到右,分别是他前一阵画的寒梅栖鸟图,两年前画好后被一位富商求买的观潮图和百花图。
    “如何?”萧弄悠悠道,“本王很是喜欢这位‘春松先生’的画,便叫人将他另外两幅画收来了。”
    钟宴笙:“……”
    萧弄含着笑:“这幅寒梅栖鸟图观色完成的时日不长,春松先生应当来了京城,本王想见他一面。”
    钟宴笙慌死了:“不、不好吧!”
    萧弄要是想查春松先生的下落,那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头上了!
    萧弄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眸色似闪着微光:“为何?”
    “春松先生……年纪大了,腰腿不好,肯定不便出门。”
    萧弄的目光在钟宴笙窄细的腰上转了两圈,似有所悟:“腰腿不好啊……那本王便登门拜访吧。”
    “那、那更不好了!”钟宴笙耳根红通通的,干脆闭上眼瞎编,“若是您登门拜访,老先生恐怕会吓到的。”
    萧弄微微笑了:“世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钟宴笙感觉这谎话是越来越大了,支支吾吾:“其实……我跟春松先生认识。”
    “哦……”萧弄颔首,“原来如此。”
    见萧弄没继续说下去了,钟宴笙方松了口气,耳边冷不丁又冒出一句:“那就拜托世子,代我向春松先生道一句喜欢了。”
    钟宴笙没想到萧弄会这么喜欢他的画,说不清心底是惴惴更多,还是羞耻掺着高兴更多,小小应了声:“喔。”
    春松先生听到了。
    萧弄眼底含着笑意,又转回身,望着那三幅挂着的画,悠悠道:“前几日世子评价老先生笔触稚嫩,本王倒觉得他笔触灵动,很有灵气。看来观画亦如观人,不可尽看表象,老先生虽然年迈,内里却年轻得很。”
    钟宴笙冒汗了:“……是、是啊。”
    钟宴笙不敢说话了,故作认真看画,视线落回自己的画上,这才注意到,寒梅栖鸟图上多了个印章。
    他不由凑近了点,仔细一看。
    是个闲章。
    清风明月。
    一个不妙的预感陡然窜上心头。
    ……不会吧。
    钟宴笙盯着那四个字僵了僵,又转过头,看了看另外两幅画。
    果不其然,另外两幅画上,也印着这个章。
    他震惊地倒退一步,后背撞上个冰冷坚实的胸膛,萧弄的声线低郁华丽,笑起来时格外惹人,落入耳中一阵阵的酥麻感:“在看章子?”
    钟宴笙整个人被夹在了画与人之间,进退不得,正茫然着,手肘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托了起来,随即掌心里微微一沉,落进个冰凉的东西。
    是萧弄系在腰间的印章。
    “前些日子掉进本王院子里的小雀儿留下来的。”萧弄的嗓音低下来,仿佛带着□□哄意味,“本王一直随身带着。”
    钟宴笙缓缓低下头一看。
    田黄石章的底部,赫然刻着“清风明月”。
    钟宴笙:“…………”
    送!错!了!
    都怪那个铺子里的伙计,“红”和“黄”说得口齿不清,他当时太急着回城了也没仔细看!
    萧弄站在他背后,嗓音很柔和:“本王俗务缠身多年,这番涵义,本王很喜欢。”
    钟宴笙听着萧弄的话,盯着这枚印章,简直不敢想,万一萧弄要是发现他的身份,继而发现这章子不是送他的,甚至连这番美好的寓意也是送错了……会发生什么事。
    钟宴笙终于忍不住了,小小声试探:“殿下,您要是找到那只小雀儿,会怎么做?”
    萧弄故意压低声音吓他:“自然是吃了他。”
    完了!
    定王殿下真的会吃人。
    钟宴笙眼睫一抖,把印章塞回去,默默矮下身,借着自己身量清瘦,从侧边钻了出去,局促不安:“殿下,既然看完画了,我就先回去……联络一番春松先生,告知您对他的欣赏了。”
    啊,逗过头了。
    像是要炸毛了。
    萧弄把嘴角不正经的弧度压了压,十分自然道:“好。”
    说着,早有预料一般,把书案上搁着的一封信递给钟宴笙:“那就劳烦世子,转交本王的心意给春松先生了。”
    钟宴笙伸手去接信。
    不知有意无意的,萧弄的指尖在他蹭过了他的手指。
    冰凉的,带着点薄茧,蹭过食指时,钟宴笙半边的身子都麻了,指尖抖了一下,才勉强接稳了信。
    定王殿下……虽然没有很凶,但是从眼神,到语气,乃至动作都太具有侵略性了。
    钟宴笙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会被吃掉,从前一个月都没今日脸红的次数多,快速收起信,低着脑袋闷闷道了句别,便慌里慌张地转身离开。
    萧弄悠哉哉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本王的宠物前几日冲撞了世子,今日是世子来拜访赔罪,下次就换本王去侯府登门赔罪了。”
    踏雪配合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啸鸣。
    钟宴笙吓得走得更快了:“不必了!多谢殿下!”
    望着钟宴笙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弄终于忍不住,抵唇低低笑出了声,和钟宴笙待了不过一个时辰,连隐隐发作的头疼都似乎平息了。
    怎么就这么可爱。
    他的心情许久没这么好过了。
    他随意拍了把踏雪还恋恋不舍往外边瞅着的毛茸脑袋,回身又看了眼身后的画。
    另外两幅画,是楼清棠拨了银子给展戎从姑苏带回来的,展戎奔波了几日,早上带着画回到王府后,告了个假回屋里补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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