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摇摇头,愁眉苦脸:“我说不上来。就是……有时候我居然不能在第一时刻分清楚他是清焉还是流峥!顾琅,这是我糊涂了,还是他的问题?”
    顾琅皱着眉,陷入深思。
    “母子连心,我就是知道他不对劲……顾琅,我害怕!”
    “别担心,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顾琅道,“依我说,别再陪着他演了,把他从幻想里敲醒才能从根解决这一切麻烦事。”
    “不不不……”梅姑连连摇头,坚决不同意。
    她不是没有试过,可是后果呢?
    如果后果是彻底失去这个儿子,那她宁愿儿子不是正常人。
    顾琅还要说话,远远看见了宿清焉和扶薇,他给梅姑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不再说了。
    寒暄闲聊时,顾琅仔细观察了宿清焉,却没觉察出他有什么不对劲。
    梅姑询问扶薇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扶薇微笑着摇头,只夸梅姑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扶薇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她以为经历了之前她和宿流峥的事情,梅姑会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仇视她。
    可没想到梅姑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扶薇有些迷惑。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梅姑将不满藏在了心里,还是她天生性子豁达,又或者宿清焉与她说过些什么……
    梅姑进厨房去忙,将顾琅喊进去帮忙。
    院子里只宿清焉和扶薇两个,扶薇这才快步朝秋千走过去,她于秋千前旋身,裙摆立刻绽出花漪。她在秋千上坐下,心满意足地轻轻地晃。扶薇刚进院子就看见了秋千,只是刚刚和梅姑说话,没能第一时间赶过来坐。
    院墙下栽着几柱红梅,红梅爬满墙。秋千就在红梅前面,荡起来时候隐约能够闻到梅花的芬芳。
    “清焉。”梅姑在厨房里探头望出来,“带薇薇出去走走,去湖边玩吧。今天湖边最热闹。”
    宿清焉应了一声,才问扶薇:“你想去吗?今天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放灯。”
    “我可以带着我的灯去?”扶薇问。
    宿清焉颔首,道:“跟我来。”
    扶薇从秋千上下来,跟着宿清焉进了厢房。厢房不似外面光线明媚,一瞬间暗下去的视线里,扶薇还是一眼看见了工作台上的花灯。
    花灯三层楼阁,窗扇与门楣皆逼真,俨然就是一座缩小了无数倍的三层阁楼。
    更绝妙的是,这个花灯的样子和绘云楼一模一样。
    扶薇惊奇地奔过来,凑到近处仔细瞧:“你做得也太好了,简直和绘云楼一模一样。”
    宿清焉微笑着将花灯的罩子拿下来,将一跟比较粗的红蜡烛放在灯碗中。火折子一点,火苗燃上烛心。宿清焉再将花灯的灯罩小心翼翼放上去。
    柔和的光隔着灯布透出来。未燃灯前空白的灯布之上慢慢浮现了一道女子的婀娜身影。
    宿清焉居然在花灯的布上用特殊的笔墨画了她,燃起了灯火,才能看见绘云楼里的扶薇。
    扶薇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她双手捧着花灯,抬眸望宿清焉,问他:“湖边人多吗?”
    “多,很热闹。”
    “那我不带着它去了,我怕碰坏了。”她绵软的声线里噙着甜,是少见的小女儿家娇态。
    “碰坏了我再给你做便是。”
    “不行不行。”扶薇连连摇头。
    宿清焉的目光柔和下去,说:“好,我们不带着它。”
    扶薇多看了几眼这盏花灯,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走吧。”
    “你在这里等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宿清焉道。
    扶薇看着宿清焉走出厢房往卧房去,好奇心让她跟了上去。
    宿清焉也没阻止。
    他走到博古架前,取出一个盒子。盒子被他握在掌中,却并没有立刻打开。
    扶薇已经追到了他身边。宿清焉便把盒子直接递给她。扶薇接过来,将其打开,看见一支红玉并蒂莲簪躺在其中。
    扶薇将它取出来,细细地瞧着。
    她在看红玉簪,宿清焉在看她。
    扶薇富贵惯了,身边从不缺金银,富裕到连金银首饰都不看在眼里,很少佩戴。正是因为知道她不缺好东西,宿清焉送她这支玉簪,才格外忐忑。
    扶薇抬眸望向宿清焉,问:“你拿了那柱并蒂莲给匠师照着做?”
    “不。”宿清焉摇头,“是我自己做的。”
    扶薇有些意外,重新看向这支红玉簪。这支簪子打磨得不错,要么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要么是花了很大的心血。她知宿清焉手巧,却不知道他竟手巧成这样。
    宿清焉突然叹了口气。
    扶薇疑惑相望。
    宿清焉清隽的眉宇间浮现些困惑。他说:“以前觉得礼轻情意重,只要是花了心思,皆是重礼。不知怎么……人是会变的吗?我竟担心你不喜,担心这支簪子不如你首饰盒里最普通的一支。”
    一个不能有负面情绪的人,开始有了越来越复杂的情感。卑微、忐忑,还有害怕。或许还不够严重,算不上负面。可是他的情绪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一步之遥,左右摇摆摇摇晃晃。
    扶薇望着宿清焉但笑不语,略歪着头,将红玉簪戴在云鬓之间。
    宿清焉看着那支红玉簪,不安的心稍微踏实了些。
    扶薇以为宿清焉在跟她说情话,可瞧着他的表情,却发现他真的有些困惑。
    “很难理解吗?”扶薇凑到宿清焉耳畔,“因为你喜欢我呀。”
    扶薇笑望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情之一字,不会永远只是甜。扶薇的出现,让宿清焉动情,人一旦动了情,那些忐忑、卑微、惧怕……和甜蜜一起组成了一个情字。
    情关难过。
    一个不能有负面情绪的人,当他循序渐进地尝到些复杂的情愫,才会逐渐变成一颗完整的灵魂。
    宿清焉和扶薇到了湖边。冬日湖边寒气逼人,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来这里。可因为过年,湖边的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还有水竹县的人从各家拿来的对联贴在树上。
    每家拿来的对联都不一样,有些甚至是自家孩童所写。树上贴的对联各式各样七七八八不和谐,瞧上去却别有一种烟火气。
    还有些人正在摊纸研磨,临时写对联。
    看见宿清焉过来,立刻有人喊他去写对联。宿清焉微笑着走过去,接过递来的笔,连续写了几副。旁人还要让他写,他摇头道:“不写了。今日还有事。”
    什么事?当然是陪扶薇过节。
    他放下笔,穿过人群,走向等在不远处的扶薇。
    扶薇指着另一边,说:“那边好多人。”
    “好,我们也去看看。”宿清焉护着扶薇走过去,挤进人群。原来是一些人折了荷灯,正蹲在水边,将荷花灯放进水中。
    今日无风,一盏盏荷花灯随着水波缓慢地浮动。此刻天还没有黑,过一会儿天色彻底黑下去,一盏盏亮着的莲花灯飘在水面上将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看那边!”人群里突然有人伸手一指。
    扶薇和宿清焉循声回头,又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桥上站着一对小夫妻,夫郎居然当众低下头去亲吻自己的妻子。
    众人一片起哄笑声。有人打趣,也有人吹口哨。
    妻子害羞地跑开,她的夫君赶忙拿起她先前挑好的花灯追上去。
    这对小夫妻半个月前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时。
    “我也想要。”扶薇突然小声念叨。
    宿清焉目视前方,全当没听见。
    扶薇眯起眼睛,望着将要西沉的落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年,天地也跟着欢庆。今日的落日很迟,晚霞将大半的天色都烧成红紫之色,一片异彩。
    扶薇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亮眼的晚霞。
    两个人沿着湖边缓步,前面的摊位少了许多,人也不那么拥挤。
    “薇薇,你真的想?”宿清焉突然问。
    已经过去了很久,扶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宿清焉在说什么。她压下心里的意外,待身边的路人走过去之后,才嫣然柔笑相望,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宿清焉用眼角的余光轻瞟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他这才俯下身来,将一个轻柔的吻快速落在扶薇的唇边。
    他的吻一触即离,耳朵尖也在一瞬间泛了红。
    扶薇惊讶他的转变,心里沁出些甜。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扶薇很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甚至更想立刻回吻他。
    可是她知道宿清焉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不想他再多为难。
    她只是眸光潋滟地望着宿清焉,探出舌尖,沿着他刚刚吻过的唇缓慢地轻舔了一圈。
    宿清焉看着她的动作,心神晃动,脸上也跟着泛了红。他不得不移开了视线,才能控制那颗乱跳的心。
    “清焉!”有一个妇人挤过人群,朝着宿清焉跑过来,在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宿清焉轻咳了一声,立刻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寻常。
    “林婶,”宿清焉望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小虎怎么在哭?”
    小虎是学堂的学生,宿清焉曾给他授课。小虎年纪小,才五岁。家里的大人忙着做事,没空照顾他,才早早将他送到学堂去读书。
    “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想要回家又找不到路。我实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忙把他送回家?”林婶说。
    “先生。”小虎在林婶怀里泪眼婆娑地望着宿清焉。
    宿清焉答应下来,林婶立刻将怀里的小虎递给扶薇。
    “那我先走了!”林婶转身匆匆走进人群。
    宿清焉拍了拍小虎的脊背安抚着,他转过头看向扶薇,道:“小虎家不远,我们先送他回去再回家。”
    扶薇摇头:“我不去,你去送吧。我看见花影了,这就和花影先回家了,在家里等你。”
    宿清焉等花影挤过人群走到扶薇身边,才送小虎回家。
    小虎勾着宿清焉的脖子,童言无忌地问:“先生,你真的和你弟弟共有一个媳妇儿吗?”
    宿清焉脚步僵住。
    那边扶薇和花影一起往宿家走的路上,扶薇向花影询问可将礼物送去给那个猎户了。
    “送是送了,但是有一件稀奇事儿。”花影皱着眉,“不是说姑爷被他救了之后,在那儿休养了两个月?可是那个猎户说他救了姑爷之后,姑爷只在他家里住了三天便走了。”
    扶薇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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