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垂眸,掩盖下了眼底的阴鸷,握着铲子炒菜的手不断攥紧。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姚文华就是个空架子,根本就没有其他帮手。
    之所以没有动手,只不过是男女之间的力量实在太过悬殊,正面和他对上自己没有胜算,才需要隐忍,等待时机罢了。
    褚瑶将炒好的菜盛了出来。
    姚文华吃饭的地方也在这厨房,就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一个小方桌上。
    “不知道走快一点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从前在成远伯府的时候,下人都是像你这般怠慢的?”
    就这么端菜过去的几步路功夫,姚文华又训斥了她一顿。
    褚瑶端着菜的手瞬间紧得发白,心里头的阴霾更是越扩越大。
    都落魄成这样了,还不忘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少爷派头,真当自己还是从前的姚家少爷呢?
    褚瑶心里轻嗤,面上却不显,面无表情地将菜给他端到了面前,然后拿着筷子给他布菜。
    这桌子上总共就两个菜,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炒鸡蛋,人大户人家需要下人布菜,那是因为菜太多了,自己伸手夹不到,而他这……
    褚瑶看得只觉好笑,没钱装阔,打肿脸充胖子!
    直到姚文华挑三拣四地吃完,褚瑶才能捡他剩下的吃。
    这少爷大抵是之前身上还有钱,没过多久落魄日子,对着这样的菜还挑三拣四的,每次都能剩下大半,为了自己的计划,褚瑶也顾不得嫌弃,大口往嘴里扒饭,人总得得吃饱了才会有力气。
    “你是猪吗?瞧你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还有从前那温婉端庄的世子夫人样儿,贺景明看了你这样子,只怕是恶心得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姚文华在旁边嘲笑,并以此为乐。
    见到有人比自己还惨,他的心里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并且还生出了一些小小的优越感。
    褚瑶充耳不闻,埋头苦吃。
    自从京城离开后,她已经许久没闻过肉腥味儿了,这鸡蛋好歹也算是沾了点荤腥,她吃着竟是觉得美味极了。
    再加上,过了那么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早就没有从前的那些个讲究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包括尊严。
    姚文华租的这个地方只有两间房,除了这间灶房,剩下的另一间就是他自己住的地方,这会儿吃完了饭,姚文华没事做,倒也不着急走,坐在那儿讽刺褚瑶寻开心。
    “你今天不去赌钱么?”褚瑶忍了忍,被其刺得不耐烦了,到底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姚文华听后脸色一变,大怒了起来:“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
    姚文华当即便给了褚瑶一巴掌,恶狠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褚瑶被这一巴掌拍倒在地。
    她匍匐在地上咬了咬牙,再次默不作声地爬了起来。
    姚文华看着她嘴角溢出来的血,满意地笑出了声,褚瑶这忍气吞声不敢反抗的模样,让他心中升起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践踏的快感。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最近手头又确实有点紧,便出去将这灶房的门给锁上,将褚瑶给关在里头,自己则大摇大摆去了附近人家私设的一个赌庄。
    说是赌庄,但其实地方却是小得不能再小,就是个猎户在山上搭的小木屋。
    天气冷,北风刮得脸疼,他时常脖子围着一块布,然后将布给扯得盖过鼻尖,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再加上他偶然发现这个地方,去了几次后,发现这里人似乎都不怎么关心府衙粘贴在外的通缉画像,便越发地放心了起来,时不时地就来赚点小钱。
    到了地方,推开木屋的门,里头已经坐了有不少人了,见他进来很快就有人招呼。
    “就等你呢,快上桌!”
    ……
    这日,姚文华手气不错,零零碎碎,竟是赢了有好几两银子。
    放在从前,这些银子自是不算什么,但今时不同往日,几两银子,也能让他吃好久的肉了。
    他心里一高兴,便去打了一壶酒,将脖子上围的那一块布,往上扯了扯,盖到了眼下的位置,嘴里还时不时哼两句小曲儿,晃晃悠悠回去的路上,看到路边停了有一辆马车,还仇富地咣当踢了一脚,这心情瞬间更畅快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辆他以为没人的空马车,却是在他离开后,被里头的人掀开了一角的车帘。
    ……
    为了配这酒,姚文华还特意去买了点下酒菜,然后回了泥胚房,当着褚瑶的面自饮自酌,边喝酒便吃菜。
    今儿这菜味道还不错,姚文华给自己配了个馒头,就这将面前的几盘全给吃光了。
    如愿看到褚瑶眼底的诧异,姚文华又乐出了声。
    想吃?没有你的!
    哈哈哈哈哈……
    姚文华就着褚瑶的表情下酒,不知不觉的,一壶酒便见了底。
    他站起来时,脚底有些晃悠,当即便训斥地朝褚瑶抬手:“你眼睛瞎了吗?还不快过来扶我?”
    褚瑶垂眸,温顺上前,将姚文华的手臂绕过肩膀扛了起来,扶着他往旁边的屋里去。
    姚文华几乎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到了褚瑶身上,褚瑶扶着他走得很是吃力。
    看褚瑶这咬牙坚持的样子,姚文华又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今天的乐子可真多。
    看她这任劳任怨的,倒是有点做奴婢的样子了。
    姚文华对自己这些天来的调教成果很是满意,瞥了一眼褚瑶身上破旧且并不御寒的衣裳,再接再励给她画起了大饼——
    “好好伺候,等哪天爷高兴了,就给你去买身新衣裳,你这也就是碰见了我,不然,就你样这见不得光还手脚粗糙的,就是去做奴婢,也不见得有人要你,最多,也就是个去青楼的命。”
    “甚至,你只要把爷给伺候高兴了,哪天爷大发慈悲娶了你也不是不可能,你应该见过不少丫鬟上位的吧?自己上进着点儿,别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耳听的这饼是越画越大,褚瑶心中冷笑,这人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
    她默不作声地将人给扶到床上躺下,去拉被子的时候,猛地一下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看准他心脏的位置,一刀插了进去!
    “唔——”
    姚文华毫无防备,双目凸起,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居然敢……噗——”
    姚文华说着喷出了一口血。
    褚瑶的脸上溅到了血星子,她却毫不在意,居高临下将匕首抽出来,紧接着又补了一刀。
    “人得活着才配说以后,不是吗?”褚瑶冷笑,隐忍了这么久,这一刻,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姚文华捂着血口,身体抽搐不止,血更是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双目死死地盯着褚瑶,死不瞑目!
    褚瑶将匕首塞回袖子,俯身在他身上一顿摸索,将他身上的银子全都搜了出来,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紧接着,又在这屋里到处翻找,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然而,正当她四处翻看时,身后的门却突然被人给踢了开。
    褚瑶心上猛地一惊,心跳之快,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过来?
    听着身后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褚瑶只觉后背发麻。
    她不敢回头,抬目看向了对面的窗,然后……失望地闭了闭眼睛。
    姚文华为了保暖不让冷气进来,窗户是封死的。
    插翅难飞四个大字,此刻无比清晰地回荡在了她的脑海。
    “人在这里已经死了,凶手也在里面!”
    身后传来有人汇报的声音。
    褚瑶背朝门的方向,咬了咬唇。
    她的心里不甘极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命运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命运从不肯厚待她!
    褚瑶手慢慢收拢伸向袖中,紧握着匕首的手柄,随时等待着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这时,她手里的匕首,却是忽然被不知何时靠近的人给夺了去!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瑶儿?”
    第136章 第136章
    那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还有些不可置信。
    褚瑶几乎忘记了该怎样呼吸。
    这声音是……
    她缓慢着回头,入目之所见,和记忆中熟悉的脸重叠,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贺景明, 褚瑶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死?”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贺景明蹲下,手颤抖着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拂开褚瑶额前的碎发。
    可刚才因为抢夺匕首,他的掌心被划伤了, 手抬起时, 还在往下滴血。
    在即将触碰到褚瑶的头发时,贺景明发现了这一点, 忽地手指蜷缩,似是担心将血沾到了她的头发上。
    看到那只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褚瑶心中猛地一阵刺痛。
    她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被这般珍重地对待过了。
    泪水忽然决了堤, 多日的小心翼翼、忍辱负重、还有心中那不可与人言说的委屈, 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褚瑶倦鸟投林一般扑进了贺景明的怀中。
    “景明……”
    褚瑶哭得泣不成声, 在她最难堪、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 只有眼前这个人会待她始终如一。
    她其实早就遇见了最好的人, 可是她太过贪心了, 以至于竟是视而不见错过了这么多年。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贺景明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可褚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景明叹了口气,抬起没受伤那只手拍了拍褚瑶的后背。
    此情此景, 从门口涌进来的那些个捕快多多少是有点发懵的。
    他们是听说朝廷缉捕的要犯藏在这里,本是想捉了回去立功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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