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兰有存药的习惯,一个小小的医药箱里很细心地标注好各个药物的名?字和使用?说明,平时大家有需要都会过来找她。
    闻屹按照她的指引找到了药箱,他半弓下腰从?里面找出了棉签和碘伏,拿到她的面前,还是像刚刚那样?蹲下。
    只是刚刚是他居高而视狼狈地坐在地上的她,现在却变成?了他俯身在她的面前。稍一低首她便能轻易看见他黑羽似的睫毛投落的暗影,而后?是他挺峭的鼻梁。
    逼近的距离突破的朋友的界定,顾书云强撑着想说她自己来就可以。
    然而腕间却被一道力量攥住,指腹蹭过她的皮肤引起一片战栗,掌心传来的灼热触感?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霎时,她所?有话都堵在喉间。
    他低着头认真地为她清理伤口,沾过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边缘,刺痛感?瞬间传来,全身的感?官仿佛只有这一块地方?能感?觉到疼痛,仿佛全部的疼痛也都汇聚到了这。
    听见她隐忍地发出轻嘶的声音,闻屹手里的动作更轻了,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低声安抚道:“我先把旁边清理一下。”
    他知道这会很疼,所?以棉签未敢直接碰上伤口,他不断说着话,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再慢慢往伤口上擦拭。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长夜中濛濛的雾色,深不见底却带着无尽的吸引力。
    他启唇问?道:“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假期了?”
    “嗯。”顾书云侧了侧头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凝结的血块还是会让她心惊。
    他轻笑:“看来我的苏城之行又得放一边了。”
    她温声说:“我看到你的朋友来了,如果需要推荐我可以告诉你们。”
    闻屹稍颔首,回道:“他不太喜欢玩,就喜欢吃好吃的。”
    “那向南巷你们去了吗?”
    “今天去那边吃了蟹黄面,你喜欢蟹黄面吗?”
    他不经意又抛出一个问?题,男人幽沉的眼眸似带了一丝探究,他习惯在日?常对话中了解她的喜好,一一记下。
    “挺喜欢的,不过我更喜欢蟹的时令季节去,会比现在更鲜美一点。”
    伤口的疼痛还是无法忽视。
    说话间她的嗓子哽住,疼得厉害。
    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剧烈的刺痛感?让她的呼吸停住了几分。
    “马上就好了。”他细声提醒,将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小臂侧。
    顾书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直愣愣地落下,却意外撞进?他的黑眸中。
    漆黑如潭的眼瞳清晰地映着她的面容。
    她微怔了数秒,如同被镜窥照了内心一般,完全展露。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在他眼眸中的自己还是软弱极了。
    她根本没?有释怀,她一直都在逃避。
    像是溺水的人在翻腾地挣扎身体,失声无法呼救。
    这段时间的她就像处在濒于溺水的岸边,顾书云垂丧着低下了头,仿佛全身都垮了下来。
    “还疼吗?”他沉声问?道,眸中隐有担忧。
    “疼,很疼。”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疲怠的呜咽。
    没?有力气?回答什么,身体和心理除了疼还有满满的疲惫。
    他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的侧颜上:“晚点我们去医院打?破伤风好吗?伤口有点深。”
    “好。”
    屋子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闻屹转身去开窗。
    空气?涌入屋内模糊了视线,顾书云抬睫望着他的背影,轮廓好像越来越不清晰。
    秋分过后?日?长变短,天际的光也逐渐黯淡。
    警察来了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骚动,苏听兰和杨松青都跟着过来了。
    众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顾书云很平静地讲述了前面发生的事。
    然而期间覃泰仁不断插话,一边说她是他亲生女儿,一边又说他们不认识,自相矛盾地连警察都听不下去了,呵声道:“你等会再说话。”
    覃泰仁本就色厉内荏,面对厉声的警察顿时被吓得收了音。
    警察听完之后?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才转身问?覃泰仁:“好,现在你来说一下你的时间线。”
    覃泰仁:“我来这里找她,她自己出去了,然后?回来时候自己摔倒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非要赖给我,还不让我走,警察同志你说说哪有这么个事。”
    警察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人家自己平地摔成?这样??”
    覃泰仁阴沉着脸说:“对啊,难不成?是我推的?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推的吗,再这样?胡搅蛮缠我要告你们诽谤了。”
    她冷笑了一声:“我没?想指控你推我,但是有一点,我的旗袍上有你的指纹你没?法否认吧,所?以你碰它们干什么?”
    顾书云指了指那边的架子,眼眸仿佛渗着冰。
    “是了,你乱动别人衣服做什么,不要以为偷窃衣服不是犯法,金额达到一定数目都是可以立案的。”
    警察给顾书云使了个眼色,她了然读懂,跟着说:“我的每一件都是手工定制,至少上千。”
    “你……”覃泰仁急得眼珠四处打?转,他没?想到她会找这个角度,要给他安上偷窃的罪名?。
    警察又似搪塞的语气?:“赶紧给人小姑娘道歉,都摔成?这样?了,要是她不原谅你,赔偿是小,说不定还要面临拘留。”
    覃泰仁不满地接口道:“我又没?拿她的东西,碰一下都不行,我还要赔偿?”
    “以非法目的占有他人的财产,只要你实施了这个行为,不管是否得手,都是盗窃,这很难理解吗?”
    覃泰仁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要论其他的他都不怕,唯独让他掏钱,简直是要他的命。
    在警察地敲打?下,他终于妥协又敷衍地沉着脸道歉了。
    乱哄哄的闹剧结束,最终没?有立案,并不是顾书云不想,而是这种?事情很难判定,警察也是很有经验,吓了几句覃泰仁,让这件事能有个较好的了结。
    其实刚开始顾书云就想过会没?有结果,可是她不想妥协,哪怕只是得到一个道歉,她也不想让这种?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错。
    沉默不能保护自己,只会纵然犯错一方?。
    警察带着覃泰仁离开,站在人群之后?的顾书云再也支撑不住,她蹲下双手环抱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牵扯着她的神?经,她尽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血液仿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难以支撑她身体的重量。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错误的空间错误的相遇,还有错误的她。
    苏听兰回头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蹲在地上哭泣。
    顾书云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我就是好累。”
    苏听兰:“你今晚早点回去吧,评弹馆有我帮你顶着。”
    “谢谢苏老?师,我调整一下应该可以的。”
    等她说完,闻屹补充道:“我一会带她去医院,然后?送她回去。”
    苏听兰自动忽略她的逞能,赞同地对闻屹说:“好好,去看一看。”
    众人退出房间,闻屹和周斐煜站在院子中等待。
    闻屹点了一支烟,身影有些寂寥,随后?他对周斐煜说:“一会你自己打?车去机场吧。”
    “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他的唇角小弧度扯了下:“请帮我把你自己安全送回京北。”
    周斐煜笑了声,下午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他拍了拍闻屹的肩膀轻松地说:“那我走了啊。”
    不过临行前,他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闻屹的背影。
    周斐煜若有所?思。
    总觉得闻屹对这姑娘好得过分,就比如他什么时候见过在等人的闻少爷了!
    直到周斐煜到达机场时,他一拍脑门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来苏城是“捉奸”来的啊!
    周斐煜差点没?捧腹大笑,真被自己之前微信说中了是不是,那模样?根本不像男女朋友,分明是还在追求!
    他啧了一声,微信发送:【你好菜啊!】
    第16章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变动, 渐入城市街道。
    顾书云失魂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瓷白的脸没什么血色,靠在椅背上时, 她的头发有些散落, 所幸直接摘了发簪, 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封闭的空间让她感觉胸口沉闷。
    顾书云说:“我想开一点窗户。”
    闻屹提醒:“外面可?能会有些冷。”
    “吹一点?点?可?以吗?”她的声线带了一丝央求。
    闻屹怎么可?能会拒绝她。
    车窗降下?来了一些,凉风从?间隙里灌进来吹向她已经僵直的身体, 顾书云瑟缩地抖了一下?,意识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闻屹减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愈发逼仄的距离让空气静了一霎。
    “想吹风的话至少把衣服盖上。”他说?。
    黑色的外套沾染了他的体温和气息,她藏在下?方的手?指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发簪。
    闻屹瞥了一眼神情低落的人,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上次和你说?要加强安保,是不是忘记了?”
    她虚声应道:“嗯, 忘了。”
    “没事, 我已经和冯老师说?了。”
    顾书云嗫嚅地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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