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闭上眼睛,已然是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且慢!”
    突然响起来的年轻男声,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方榭意走上前来:“这笔钱,我替她出了!”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
    在场的宾客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这是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楚玉也没想到忽然会出这么一场岔子。
    方榭意继续说道:“秦家不愿意出钱,我愿意出,楚师妹,我不求你嫁给我,我只盼着你能好好活着!”
    方榭意这话跟当众表白没什么区别。
    楚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少年侠客再没有往日的气宇轩昂,双眼通红,黑眼圈极重,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大夜一般。
    “无功不受禄,方师兄,若你要出这笔钱,那我宁愿去死。”楚玉态度鲜明地划清界限。
    “你竟然厌恶我到如此地步?”方榭意眼神暗淡,整个人如同小白菜被抽干了水。
    楚玉移开视线,不愿看他。
    但方榭意却还一心想为楚玉谋条生路,他对着秦踵说道:“秦掌门,今日我代表方家送上万两黄金为贺礼,贺秦兄与楚师妹大婚之喜,愿他们白头到老……”
    方榭意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来。
    之所以会带着这么多钱,原因也很简单,他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以为楚玉会跟自己私奔,为了这场浪迹江湖,他实在准备了太多。
    “方家豪富,果然名不虚传。”周围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楚玉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活了几百年,还是无法理解恋爱脑这种生物。
    顾怀瑾她看不懂,沈英俊她也不明白,上个世界的柳喻舟在她眼里,也很莫名其妙。
    她无法理解,自己只是赢了方榭意一场,他怎么就陷这么深?难道他从来没输过吗?如果那天在比武台上打败他的人是秦穆言,那他们……
    楚玉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想。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秦踵也不得不出面表态:“方师侄,你的心意我们秦家心领了,这些钱你收回去吧,秦家的媳妇自然该由我秦家人来救。”
    坐在他旁边的何萱薏,此时听到这话就差没把后槽牙咬碎。
    秦踵又看向黑衣男子,说道:“小兄弟,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自该光明磊落,不若揭开帷帽,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男子反问道:“难道我不揭开帽子,秦掌门就要赖账?”
    秦踵轻笑一声,说道:“小兄弟说笑了,秦某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赖账,而是害怕这笔钱落入魔教中人手中。毕竟死掉的白发魔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段时间早就销声匿迹,若非魔教中人,怕是很难接近他。”
    江湖正派与魔教势不两立,若这笔钱真的落入魔教手中,那就真成了大笑话。
    黑衣男子似乎早有准备,说道:“秦掌门,有句话您说错了,白发魔若真的隐藏极深,秦穆言就不会那么轻松找到他的老巢了。”
    秦踵脸上的笑意立马收了起来,江湖上下都知道,秦穆言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完全是自己跑到魔教据点去找死。
    “至于为何要遮掩真面目,原因倒也简单,这是万两黄金,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黑衣男子说道。
    秦踵立马接话,说道:“小兄弟多虑了,在场诸位全都是江湖豪杰,怎么会因为区区万两黄金而行不轨之事呢?”
    “对,你莫要小瞧了我等!”
    “我们名门正派,绝不会如魔教那般行事!”
    真正开口大声嚷嚷的人,反倒全都是一群屁股不干净的人。
    黑衣男子半点都不惧怕这些声音:“既然你们不在乎万两黄金,那就更应该不在乎我的真实容貌,我这个人性子比较轴,反正认定了谁要看我的脸,谁就是要抢我的钱!秦掌门,先前你一直不出声,事情无法收场了才开口,可见你对这笔钱有多不舍。”
    “我不得不怀疑,秦掌门是想记住我的脸,等我下山之后再追过去将钱抢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踵也仅仅是脸色难看,反而抓住一个点继续纠缠:“小兄弟,你不露面,反倒加深了你是魔教中人的嫌疑,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魔教中人呢?”
    “秦掌门怀疑我是魔教中人,只管拿出确确实实的证据,难道您为了赖账,竟然要依仗着自己江湖前辈的身份,空口白牙就诬陷晚辈?难道这些年,您就是这样行走江湖的?”黑衣男子反过来诬陷秦踵。
    秦踵说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魔教中人,我立马双手奉上万两黄金。”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跟脚吗?我告诉你便是!”
    说完这话,他直接拔剑,当场舞起来。
    数秒之后,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这是董家惊鸿剑!”
    黑衣男子使出来的,竟然是董家从不外传的惊鸿剑诀。
    董家原本也是武林世家,但却突然惨遭魔教灭门。
    这是真正的被魔教灭门,不像沈家灭门惨案那般含糊不清,有切实证据是魔教所为。
    大多数人此时都看下黑衣男子,却只有极少数几个知情人士看向沈莺。
    沈莺此时双目含泪,望着那男子,喊道:“云哥哥,是你吗?你还活着?”
    黑衣男子身形一震:“你是?”
    “云哥哥,我是莺儿!”沈莺说道。
    “你……你在天玄门过得好吗?”黑衣男子轻声询问道。
    沈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说道:“云哥哥你放心,我过得很好。”
    黑衣男子叹息一声,说道:“难为你了。”
    他这话像是骂了秦踵,又像是没骂。
    “云哥哥,我想看看你,这些年我很想你……”沈莺轻声说道。
    她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伸出手来,想要揭开黑衣男子头上的帷帽。
    但黑衣男子却往后躲了躲,说道:“莺儿,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杀魔教中人,曾经落入敌手,被他们用鲜红的烙铁印在脸上,太丑陋了,你不要看。”
    沈莺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但她却哭得更凶了,说道:“好,我不看!云哥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认定的未婚夫。”
    沈莺与董云自幼指腹为婚,本来随着董家被灭门这一纸婚约自动作废,没想到如今又被沈莺主动提起。
    在场众人纷纷感慨,天玄门的女弟子似乎全都是痴情种,楚玉如此,沈莺也是如此。
    沈莺又护在黑衣男子身前,对着秦踵说道:“任何人都可能什么是魔教中人,唯独云哥哥不可能!师父,求求你,不要再逼迫他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踵自然不会继续逼迫,只能假笑着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手刃白发魔。”
    黑衣男子被挑明身份之后,在没有之前的嚣张,反而变得谦逊客气:“秦掌门谬赞,若非楚姑娘先前将白发魔打成重伤,在下恐怕还难以得手。”
    秦踵轻笑一声,说道:“你能得手,也是你的本事,毕竟怎么不见旁人得手?”
    听着对方的商业吹捧,黑衣男子也顺势一改之前的强硬,朝着秦踵拱拱手,说道:“秦掌门,若非为了重振董家,今日我也不会上门讨要钱财,只要秦掌门能够善待沈莺,这笔钱我可以不要。”
    秦踵怎么可能真的应下这句话,而是说道:“沈莺本就是我徒弟,她父亲与我相交莫逆,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秦踵便再不犹豫,带着妻子进了内室。
    沈莺转过头来,对着黑衣男子又哭又笑,完美诠释了与爱人重逢的惊喜、心疼等种种情绪。
    黑衣男子也很配合,两人演的跟真的一样,让在场宾客们再次感慨绝美爱情。
    万两黄金并不是小数目。
    自来穷文富武,习武花钱也并不是小数目,天玄门是武林大派,这些年挣钱的路子也不少,无论是招收弟子,还是完成各类护送任务,都能获得钱财。
    秦踵身为掌门,虽然能靠着孝敬累积家底,但天玄门上下眼睛众多,他也无法捞得太过分。
    秦家几辈子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就连何萱薏的嫁妆都垫不进去,还是凑不够万两黄金。
    不得已之下,秦踵从门派公账里借了一笔钱,这才勉强凑够数额。
    “夫君,真的要交这么多钱都交出去?”何萱薏抓着秦踵的衣袖询问道,她也没想到儿子结个婚,会让她债台高筑。
    秦踵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诬陷他是魔教中人的法子也用了,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岂容我们抵赖?”
    何萱薏用力一跺脚:“都怪楚玉!没钱吹什么大话!还万两黄金!这么多钱,谁会不心动!什么董家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嘴上说的好听,给钱他倒不拒绝!”
    秦踵冷笑道:“放心,这钱他有命挣,没命花!”
    因为这笔钱凑的勉强的缘故,零零散散装了数个大箱子。
    等摆到黑衣男子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将这么多箱子带走。
    黑衣男子也很干脆,清点完钱财数额确保没有问题之后,他就一个箭步就走到方榭意面前:“方少侠,若你愿意将银票兑换给我,我愿意无偿赠送你一封信!”
    方榭意摇了摇头,说道:“董少侠,直接兑换便是,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黑衣男子听到这话,接过银票并未多言。
    他本欲离去,沈莺却拉住他的衣袖:“云哥哥,带我走吧,我不想再跟你分开!”
    “我要追杀魔教中人,你跟着我实在太过危险……”
    沈莺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杀魔教恶徒,为我爹娘报仇!”
    黑衣男子没有办法,只能说道:“好。”
    沈莺执意要跟随未婚夫离开天玄门,便是秦踵这个师父都无法阻拦。
    沈莺转过身来,对着唱名的喜事官说道:“你继续吧。”
    喜事官愣了片刻,方才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楚玉也将红盖头戴了回去,两个住在一个院子的少女,在所有江湖人士的见证中,完成了婚礼中最重要的仪式。
    拜完天地之后,沈莺像是卸下一桩心事,对着楚玉告别。
    黑衣男子一直在旁静静等候,只是要离开之时,他却直接将一封信塞进方榭意怀里:“方少侠,这封信是在下手刃白发魔时,在他身上发现的,有人要想借魔教之手除掉楚姑娘!”
    方榭意听到这话,想要将信还回去的手立马顿住了,他打开这封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整个人便肉眼可见愤怒起来。
    “楚师妹,你可认识信中人的字迹?”方榭意赶忙将这封信送到楚玉面前。
    也许是因为写信之人觉得楚玉必死无疑,就连字迹都未做掩饰。
    楚玉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摇摇欲坠,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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