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先跟他们讲道理,分析利弊,这两人咬死不干。他们的手艺,坚决不会外传。做马鞍的速度就那样,别人想要,那就等,或者是价高者得。
    裴三郎真想喷他们,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地方,你还想搞饥饿营销竞价炒作,你们怎么不上天?
    双方一顿言语往来过后,裴三郎弄明白了。
    这两人是看明白马鞍的价值,又认为他一个七岁连木匠活和皮匠活都不会做的七岁孩子造不出这样的东西,马鞍是从他们手里造出来的,就是他们的独门手艺,又看他年龄小,想搞事呢。
    他跟他们说不通,于是把木匠和皮革匠关到一起,给足他们材料让他们一天时间造出一具马鞍。
    木匠和皮革匠都说不可能,说裴三郎是在特意刁难,把裴三郎乱礼法朝纲的帽子往他头上扣。
    裴三郎发现,这人从五等俸族罚没为奴,有时候也不是真的完全无辜。
    现在这两人,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有战奴供他们使唤。按照现代的说法,他好歹是他们的老板吧,给的福利待遇还是同级别中最好,再按照古代等级社会来说,他是贵族阶层三等侯爵的公子,就让两个五等俸族把他往扰乱礼法纲纪这样的十不赦大罪上骂。他要是有个仇家,被人把这名声往外一传,这两人再去做个证,他得这辈子直接凉了。
    无论是在哪家,仆奴非议主家,打死不论,一家老小都要受到连坐,一起完蛋。这不是小事,有时候来自仆奴的一个诬告,就可能导致一个家族的抄家灭族,特别是在乱礼法纲纪和造反这种动摇朝廷的事情上,朝廷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半个。
    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跟这个世界是至少跨越了三千年的历史鸿沟,她的见识阅历想法认知与这个世界在很多地方是起冲突的,拿礼法来扣她,能直接扣死。不说旁的,让奴隶们吃饱饭都不符合主流,现在的社会生产力撑不起这样的食物消耗,她要发展生产不就得发展工具,发展工具不就得用到金属,用到金属不就得容易跟谋反沾上边,一沾边全家老少都得没。
    他让他们吃太饱,作上妖了。
    七岁的娃,行事和善,让奴隶们吃饱饭穿暖衣活像个败家子冤大头地主家的傻儿子,确实没有震慑力。为奴为仆的更加看人下菜碟,没知识没文化没见识,眼光也看不长远,也不懂那高屋建瓴的事,眼前的一亩三分利才是最重要的。就像他现在,哪怕他知道后世有飞机高铁,他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造马鞍一样。
    在这个世道,他可以发善心,可以维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底限,但前提是得保全自己积蓄更多的力量才能做更多的事。对于这种拖后退还坑他的,裴三郎决定就拿他俩杀鸡儆猴。
    他当即让战奴把他们捆了,堵上嘴,绑到外面去。
    庄子里的所有人,匠人、庄奴、女奴、战奴们全都集合起来。
    他再让管家按照理法和奴隶管治条例一条条一款款直接给这两人列明罪状,自己再修改过后,让管家当众大声宣读。
    “罪一,非议诬陷主家坏礼法乱朝纲……”管家读到这里,默默地看了眼冷着脸的自家三公子,又扫了眼被按在地上跪地的二人,心说:“七岁娃,还没马腿高,正经的官都没见过,乱朝纲。”可那二人确实是这么骂的。至于乱礼法,在这庄园里,三公子的地位最高,他就是礼法。管家继续宣读:“按罪,打死不论,连坐全家。”
    “罪二,为仆者以下犯上辱骂主家,按罪,杖刑。”
    “罪三,为仆者身契性命皆为主家之物,主家授其制造马鞍之法,其贪心觊觎视为己物,且为此诬陷主家。觊觎偷窃抢夺主家财物,按罪,杖刑。毙。”
    “罪四,得主家赐,不思感恩,仗其从主家所学技艺挟制主家,见利背主,按罪,杖刑,毙。”
    ……
    在这个见到比自己等级高的阶层不下跪都要获罪的地方,不要说是仆人以上犯上辱骂主家,就算是官员骂到比自己级别高的王公贵族头上,那也是直接拖出去打死打残。诬陷主家、背主、窃主家财物,对奴隶来说,一条条一款款都是死罪。
    那两人听着管家的宣读,难以置信地看向裴三郎和管家。他们可是造出金马鞍的人,竟然就要打死他们。他们想说话但嘴里塞着麻布,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管家宣读完,挥手,便有战奴执木棍上前挥棍执行。
    手臂粗的棍子一棍接一棍地打在屁股上背上,几棍下去便有血渗透衣服滴落。
    裴三郎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并且,可以说是由他定下这两人此刻的命运。
    两条人命,由一个七岁孩子一言而定。
    裴三郎知道这个世界的奴隶制度有多残忍苛刻,也知道为奴为仆有多可怜,命如草芥,可对着两个都被罚为奴如同坐牢还要作妖的人,他实在同情不起来。相对来说,他更同情自己和等着柴米过活的这几百人。
    那两人的屁股和后背都被打烂了,一直到没有生息,再由管家亲自检查已经咽气,这才向裴三郎回话。
    裴三郎的视线从那些陶匠、冶炼匠和奴隶们的身上扫过,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畏惧地低下头。他说道:“我能让你们吃饱肚子,能让你们不在冬天饿死,我养你们是让你们干活,不是养出白眼狼来反咬我。想吃饱饭,想穿暖衣,就好好听我的,好好干活做事,如果想要背主犯上、包藏祸心,打死了,扔山里,喂狼。”
    “你们在别处为奴为仆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在我这里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如果不想,我能让你们过回以前的日子,还能为自己省下无数的粮食布帛。”
    裴三郎又让管家把所有奴隶管制条例给他们全部念了遍。
    所有人站在寒风中,听着管家大声训斥规矩,面前还摆着两具逐渐被冻至僵硬的尸体,那记忆印象可以说是相当深刻,也起到了非常大的震慑作用。
    连裴三郎身边带出来的健仆、小厮、丫环和奶妈子们都被震住了。他们以前尽心伺候裴三郎,那是怕侯爷和夫人责罚,再就是身家性命都跟裴三郎绑在一起的,裴三郎要是没了,他们全都得跟着殉葬。如今发现,主人就是主人,哪怕再小,也容不得他们轻视。
    裴三郎回屋,取了铜钱,交给镇武侯给他的长随,说:“赶紧再去买几个木匠和皮革匠来。”
    长随应了声:“哎。”揣好铜钱,带上几个战奴,赶紧进城去买木匠和皮革匠人。不仅是担心耽搁造马鞍,也得赶紧把这事汇报给侯爷知道。
    裴三郎则带着他的小厮去到皮革匠和木匠的草棚子整理他们干活的活计。
    虽说死者为大,但他也不得不说,这两人是真的傻。
    现代企业,哪个企业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员工换了一茬又一茬,除了最灵魂的核心人物,没有哪个企业会离不开谁。他这个又不是什么都依靠别人的工艺技术的外包活计,这是按照自己的企业在做,木匠、皮匠、冶炼工那里都是现成的模具。
    牛皮套子,裁好缝上或者是钉上就成了,完全没有工艺难度。为了赶工方便,木头刨成的样板都做出来了,随便来个什么都不懂的奴隶,把木头样板往皮革上一按,切牛皮的刀子沿着边缘划一圈,牛皮就裁出来了。
    木匠活的工艺难度高一些,那主要是木头难削,连刨带凿还容易弄坏,但有现成的工艺和马匹在这里,换个熟手木匠工又不是多难的事。
    用木头确实便宜,但耗费工时太长,他还得琢磨怎么改良工艺。从马鞍最底层也就是铺在马背上的那层牛皮来说,它其实也能起到固定马鞍的作用,可不可以不要木制的鞍具,直接换成皮制的坐具放上去?会不会更软更舒适?可前后鞍桥的固定怎么办?有前后鞍桥能够起到更好的保持人体稳定的作用,没有呢?这种都得步步设计,再做打样,然后试验行不行。目前木头雕的底座已经确定是可以成型出产的了。找别的替代物?铜?杀了他吧。
    打死木匠和皮革匠的第二天,管家来报,有几个奴隶昨天染了风寒发热发烧,怕是不行了。
    裴三郎:“……”他说:“找医者。”
    管家说:“三公子,找医者,诊金加几副钱药下来,够买好几个奴隶了。”
    裴三郎问:“不管是贵族还是奴隶都会生病,我的庄园没有医者,到朝城请医者,最快,不眠不休也要跑两天两夜。请医者,把药备齐,以备不时之需。平日里让医者给奴隶们治病,多积攒些治病的本事,多见识些病症,把医术练习起来,将来能救命的。请到医者,再给他划一块地,经常要用到的药也种起来。”他现在穷到除了人就是地。请个医者,最好能顺便弄来些药材种子。
    管家应道:“喏。”
    裴三郎又补充句:“产婆也请几个。”
    管家:“……”还要给奴隶请产婆?
    裴三郎理直气壮地问:“我将来不娶亲生儿育女的吗?”他庄子里那么多的奴隶,生孩子太遭罪,总要让她们多几分保障。不过这话如果说出来,管家都得在心里翻他白眼。
    可提到这个话题,裴三郎深深地忧伤了。他可以打单身吗?镇武侯得活劈了他。算了,算了,想太早,他才七岁,七岁,可怕!
    管家表示深深的饮佩:“三公子深谋远虑。”
    裴三郎半想都不想听他的彩虹屁,挥手把他赶出去。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矮桌上!贼老天,姐的芯子是个女人啊,将来还要娶老婆的吗?他又掀开裤头往里面看了眼,然后捶着桌子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万遍mmp。
    为什么他要从请医生联想到请产婆?
    这念头太可怕了,算了,算了,还是想马鞍,想马鞍有金子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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