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看了眼守在旁边的霍光。
    可惜兄弟俩光通过眼神交流也没法说清楚刘彻和霍善到底说了什么。
    见霍去病招待完客人了,刘彻招呼他坐下喝点黄米酒放松放松。
    没错,他把宫里的喝完了,过来后便暗示霍去病把存货拿出来给他喝喝。
    霍去病非休沐日一般不怎么碰酒,何况这黄米酒还是霍善特意抱出来给他的,他自然没舍得喝。
    结果刘彻居然登门来讨要。
    霍去病能怎么办,只能叫人温好酒送上来了。
    刘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米酒,只觉兴许是琼浆玉液喝多了,偶尔喝点这农家酒竟感觉浑身舒畅。
    刘彻如愿以偿地把霍去病的酒给嚯嚯掉,才笑睨着霍去病说道:“看来你平时挺忙的。”
    霍去病道:“平时没什么空闲,休沐时登门的人自然会多些。”
    其实霍去病本想闭门谢客的,偏偏刘彻对他家客人很感兴趣,非要他把人都迎进门,叫他看看冠军侯如今的风光。
    对于这些人提着礼物来巴结霍去病,刘彻一点都不在意,还觉得这些人挺识趣。他看好的人,不就该人人追捧吗?
    霍去病也知道刘彻这种心态,所以旁人给的礼物他全都收下了。
    左右平时也不会拒绝这些礼物,没必要在刘彻面前装样子。
    至于将来君臣之间若是生了嫌隙,这些事会不会成为他的罪证,霍去病是完全不去想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即便他再谨言慎行又有什么用?
    只要皇帝认为你有过错,那你就是有过错的,用不着什么罪证。
    所以还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何况对这些送礼的人也不必过分上心,有用的就拉拔一把,没用的就当不认识。
    朝堂上能有几个真心人?
    听闻前些年有位翟廷尉刚位列九卿的时候宾客盈门,中间他因为犯了错罢了廷尉,登时变得门可罗雀。
    人情翻覆至此,翟廷尉着实心寒不已。所以在重新复官的时候再有宾客想上门巴结他,这位翟廷尉就冷笑一声提笔自家大门上写了几行大字——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那门板当时堪称是长安一景,见者无不感慨。
    霍去病当时还是个少年郎,路过时也瞅了眼那门板,感觉颇有意思。
    对朝中的人情往来也有了基本的概念。
    有的人话讲得再好听,也只是冲着你目前的显贵来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上门来巴结他的人以前有不少曾围着他舅舅卫青打转。
    这些人能因为他得势而弃舅舅投他到门下,日后自然也能因为其他人得势而弃他而去。
    所以礼物他收下了,事情办不办全看有没有那个必要。
    事实证明,刘彻对霍去病的表现确实很满意,压根不在意他收了别人多少东西。
    还让霍去病把礼单拿给他瞧瞧,堂堂冠军侯可别让人拿寻常礼物给糊弄了。
    霍去病:“……”
    刘彻见冠军侯府没什么新鲜事,便决定带太子和霍善去当卫长公主府上遛弯。
    卫长公主嫁给了平阳侯曹襄,也就是平阳公主的儿子。
    刘彻与这个姐姐一向亲近,对卫长公主这个女儿也是爱重有加。
    没办法,子嗣问题一度是他的困扰,后来卫子夫最先怀上了,刘彻就特别期待这孩子的降生。哪怕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儿,刘彻也依然对她多几分偏爱。
    长公主一般只能封给皇帝的姐妹,他却特意加封了这个长女,可见他有多喜欢这个女儿了。
    这不,他还特意把卫长公主嫁给了平阳侯来个亲上加亲。
    过去刘彻便是平阳侯府常客,如今就算平阳侯换了人当也没问题,他女儿不是嫁过去了吗?
    于是一行人前往平阳侯府。
    卫长公主没想到刘彻会过来,赶忙让人张罗起来。
    还让人去把平阳公主请过来一起吃酒。
    平阳公主已经改嫁了,不过如今的平阳侯可是她儿子,她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小住几天。
    刘彻也没拦着女儿去请平阳公主,只叮嘱了一句:“随便走走,不必张扬。”
    又给卫长公主介绍霍善。
    卫长公主早就听说霍去病这位表哥有了个儿子,这会儿见到个玉雪可爱的白团子也颇为喜爱,喊人去把儿子曹宗抱出来跟太子他们一起玩。
    曹宗今年也才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有点像他爹。
    霍善最爱交朋友了,积极地上前跟曹宗打招呼。
    几个小孩很快玩到一块。
    平阳公主过来后瞧见几个小孩开开心心地凑一块玩儿,笑着对刘彻说道:“据儿看起来活泼了不少。”
    以前刘据总跟个小大人似的,不太喜欢跟年纪小的小孩玩。
    这次他竟是能带着曹宗玩耍,不能怪平阳公主有此感慨。
    刘彻道:“确实是这样。”
    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拘束,到了午后便摆了酒宴开始吃吃喝喝。
    歌舞也是少不了的,平阳公主知道刘彻最近喜欢听李延年唱歌,这次也让人去把李延年喊了过来。
    李延年一家人都是倡人出身,能歌善舞的,不过李延年早年犯了错,被处以宫刑,在宫里负责给刘彻养狗。
    兴许这也是李延年的机缘,刘彻去欣赏自家爱犬的时候一看,这养狗的当真长得眉清目秀,就把人要到了身边去。
    眼下李延年已经被刘彻提拔为协律都尉,掌乐府诸事,俸禄两千石,光看这一点的话乃是百官之中最顶端的存在了。
    当然,要论职权的话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的。
    毕竟乐府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差使。
    霍去病母亲卫少儿以前曾是平阳公主手底下的奴仆,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个万户侯,平阳公主也不会小瞧他,落座后还主动和霍去病聊了起来。
    长辈关心晚辈,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霍去病已经算是立业了,平阳公主便问他什么时候考虑成家。
    就算他自己不需要女人照料,霍善年纪这么小总是需要人照料的。
    何况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需要女人的?
    刘彻听后也觉得有道理,转头问霍去病想娶什么样的。
    只要霍去病喜欢,谁家女儿他都能给霍去病娶来。
    霍善在外面抓到只没飞往南边过冬的傻鸟儿,本想拿给霍去病瞧瞧,结果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在讨论给霍去病娶妻的事。
    霍善看着手里的鸟儿,一下子没了进去的兴致。
    刘据和曹宗跑得比霍善慢些,这会儿才追上来。见霍善转身不进去了,刘据有些疑惑:“怎么了?”
    霍善说道:“没什么。”
    他跑到栏杆前松开手,把手里的傻鸟给放了。
    傻鸟劫后余生,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去。
    平阳公主说得对,他爹正年轻,怎么可能不需要妻子,他爹肯定是要娶妻的。到那时候,他会有后娘,还会有弟弟妹妹。
    他不能仗着爹对他好,就想着不让爹身边有别人。
    他自己都还有师父和师弟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霍善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小孩子哪有不想爹娘只喜欢自己的。
    刘据和曹宗对视一眼,不知道霍善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这么低落。
    刘据正想着带霍善去玩点别的,就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瞧见了从里面出来的霍去病。
    霍去病伸手把趴在栏杆前闷闷不乐的霍善抱了起来。
    霍善一愣,转头看向他爹。
    霍去病道:“我目前还没打算娶亲,如果以后我有这个想法了,一定先和你说。”
    霍去病并不是重女色的人。
    他小时候曾撞见过平阳侯府中种种放浪形骸的荒唐事。
    他母亲身份低微,周围能接触到的也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奴仆或胥吏,正是因为毫无地位可言,所以对他们而言婚姻与贞洁都不算什么,谁都不讲究这些东西。
    哪怕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许多事也已经记进心里去。
    正是因为如此,他长大后对欲望看得颇淡,并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也像世间许多被欲望操纵的男男女女那样沉沦其中。
    他并不是很喜欢失控的感觉。
    霍善听到他爹的保证后刚才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
    他马上也保证道:“我以后要娶妻,也一定先和您说!”
    霍去病:?
    看着四岁大的奶娃娃信誓旦旦地这么保证,霍去病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操心了。
    也不知道以后这孩子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儿成婚。
    要是没娶对人的话,恐怕便没现在这般快活了。
    想到此前与李长生那番交谈,霍去病觉得自己怎么都得多活个十几二十年才行,要不然哪能看到这小子娶妻生子?
    这一瞬间,父子俩都陷入对彼此婚嫁问题的担忧之中。
    还是刘彻派人出来请他们进去,霍去病才带着几个小孩入内。
    比起外头呼呼直吹的冷风,屋里头可要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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