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扫视到那双粉色的大拖鞋,上面有草莓和樱桃小丸子,一看就是他特意挑选,给她这个女朋友准备的。
    然而,唐灵轻轻抿了下唇,没有动脚,也没有发出任何语气词。
    她现在的反应,与方才的迷蒙愚滞相比,写实了许多。
    就像,从上头炽烈的酒精经时间挥发,变成了白开水,寡淡无味却真实。
    刺铭看着她,眼皮一跳,试探问:“酒醒了?”
    唐灵低眼,嗓音沙哑,“差不多…”
    这下好,抓个正着。刚趁人之危犯的那点儿脏事,想耍赖都赖不了。
    刺铭咳了几声,上下看了她几眼,岔开话题,“睡衣挺合适的。”
    说是睡衣,其实就是普通的宽松款卫衣,和运动裤。毕竟现在还是初春,夜里凉,她又喝那么多冰啤酒,穿舒服点自然更好。
    衣服颜色也是刻意选了她心水的淡紫色,没有什么图案和花纹,干干净净的。穿在她身上,居家又可爱。
    这当然是一句夸赞。
    唐灵有点听不进。刚那事还没解释,加上脑袋里撕裂性的抽痛,这是醉酒又呕吐过后的第二阶段后遗症,即五脏六腑空荡荡,神志清醒但脑颅欲裂。
    刺铭见她一直不动也不吭声,忍不住提醒:“鞋穿上,脚会凉。”
    唐灵:“…”
    刺铭吸了一口气,断定她是在为那事儿闹别扭,和他置气。
    他摸着后脑的头发赔罪,“这回真过了点儿,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唐灵看过那种渣男电视剧。他们一贯的套词不是刺铭说的这句,而是,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
    刺铭没有说这个。
    刺铭也不会说这个。
    唐灵唇角弧度冷倔,嘶着嗓子低声反问,“你错哪儿了?”
    错在哪儿?
    错在他是个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正常男性,欲望当头时刻,没有柳下惠一样强大的意志力,拴紧心里的猛兽。而是趁她意识不明,酒醉昏沌,对她做了过头的烂事。
    刺铭没看她的眼睛。
    他心中当然有歉意,但难以否认的是,事发过后,他也在不停地可耻地回味着,半个小时前在这个浴室里发生过的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错在忘放洗面奶了…”他说。
    唐灵冷媚的狐眸一眯,挑眼上瞅着她。
    刺铭偷瞄到她气坏了的表情,薄唇悄悄扬起薄弧。他深知理亏,立马再次低头,坦诚错误,“不是不是,错在我趁人之危,手乱摸。”
    唐灵:“…”
    她不语,像用眼神在测量他话里的诚意有几斤几两。
    刺铭也没察觉到这么多。
    他黑眸微掀,认真而关切地问,“没弄疼吧?”
    这句话里面并无主语。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隐藏的主语是在指哪个部位。
    唐灵咬着后槽牙,鞋都没穿,像以前一样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刺铭没闪没避,腿上一点痛觉都没,任她踢。
    “你要踢,把鞋穿上再踢。”他甚至好心地提醒。
    唐灵穿上鞋,冷冷挖他一眼,脚步速捷从他身侧越过,走回客房。
    房间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暖灯。被子和床单都是淡粉和纯白搭配的小碎花图样,清新淡雅。
    唐灵脱了鞋,就缩到床头,后背抵着枕头,直直看着房门的方向。
    果不其然,他走到门口,懒懒倚着门框,无奈地垂耷眼尾,问道:“错也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看几眼自己刻意给她买的一整套的床上用品,别开视线,冷冷地吭声,“睡的还是老子的床。”
    唐灵厉声,一字一停,“你能滚吗?”
    刺铭抱着手臂,一步不动,看样子是势必要把矛盾解决,不然就守在这儿绝不离开。
    “没人比我更想你成年,唐灵。”他说。
    唐灵抱着枕头,冷冰冰戳穿他的歹念,“成年了也别想。”
    刺铭瞳仁轻微上抬,仿似在独自构想未来的种种,他语气笃定,“那结婚了再做…也还行。”
    唐灵:“谁要跟你结婚了,傻狗。”
    刺铭嘴边漾开一个张扬恣意的薄笑,有点拽拽的,傲慢自信,“你不找我,还能找谁?”
    刺铭就是这样,像从没被人打击过一样,即使有时会情绪低落。但人生的多数时候,那种不可一世,自以为可以拥有一切想要之物的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唐灵看着他,冷静地坦言:“结婚…我没有二十五结不了婚。”
    当明星,尤其是爱豆,别说结婚,谈恋爱至少都得签约五年或十年后,过了事业的黄金期,才能考虑。
    否则,大批粉丝流走转黑,各种流言蜚语、人身攻击、漫骂私生活不检点不说。还可能面临公司的解约,被行业排斥,接不到工作等等。
    刺铭:“我等你呗,这么简单的事儿。”
    “二十五,三十,都行。反正你三十岁肯定也美得人神共愤。”
    唐灵对上他真挚的眼神,她绷着的冷脸像薄冰一丝一丝融化开,眸里悄默声地泛起春水柔缓的涟漪。
    承诺,向来美好。
    唐灵:“你刚刚说,结婚再做,我要是三十岁结婚,你就忍到三十?”
    在唐灵有几分信任和期许的眼神中。
    她听到,刺铭语气吊儿郎当,很禽兽地回答说,“我说结婚等你,没说这个也等。”
    唐灵挑眉:“你还想约p?”
    刺铭:“我跟谁约炮?说的是你。”
    唐灵莫名其妙地就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不跟别人,也不打算忍,那就是想那个什么她。
    唐灵冷定地掏出一面护身法宝,“你要不多去看看法治频道。”
    刺铭:“……”
    突然的安静,唐灵口渴得厉害,从床头柜上捞了瓶凉的矿泉水。
    刺铭走过来,截了她手里的水瓶,从下面的保温柜里取了瓶温水给她。
    “周一回学校不?你好久没来学校了,体育老师还等你测八百。”他说。
    唐灵:“…体测…”
    一提起每学年一次的体测,向来没有运动细胞,以肌无力著称的唐灵都会眼前发黑。
    “我突然不想回学校了。”
    刺铭笑哼:“不回干嘛?公司没课,你也没节目拍。”
    唐灵:“说的也是。”
    “刺铭,我要是能出道,还要高考吗?如果不高考,我是不是可以直接退学了…”她盯着他,乌黑眸里隐隐有惶恐与害怕在细微地浮动。
    唐灵似乎是想让刺铭给她一个回答,能让她坚信自己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永远不会后悔的回答。
    刺铭:“你想考就考,不想考就算了。”
    唐灵慢慢歪斜脑袋,“就这样?你不说点别的…有意义的话?”
    刺铭失笑,“你拿我当人生导师也太扯淡了吧。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能管的,只有男女朋友范围内的东西。”
    唐灵:“哦…”
    刺铭讲的没错。
    进公司面试,当练习生,参加选秀节目,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别人就算插手,最多只是起建议性的作用,说到底,路是她选的,也要她自己去走。
    刺铭:“今后结婚了,可能管的多点。”
    唐灵:“切。”
    刺铭去捏她的脸,“还切,今晚就跟我睡一张床。”
    和他同床共枕,这算那门子的威胁论?
    唐灵捏着调子,故意逗他,“我好怕怕哦。”
    刺铭弯唇,笑得宠溺,“有病。”
    唐灵撇开他的手,仰躺下去,手臂横在后颈,望着天花板悠悠地幻想,“我后天就去学校了。会不会很多人找我要签名啊。”
    刺铭:“呵,你想得还挺美。”
    唐灵没怼他,而是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后,她启唇,意味深长地唤他的名字,“…刺铭。”
    那是不在她的视野范围里的画面。
    他起身,走到门口。听见她的声音,里面压着不安,他偏回头,碎光落在他侧颜的轮廓线,一半是晦暗,一半明亮。
    无需把话说到底的默契。
    他什么都了然。
    目光低沉下来,他先是嗯了一声应她,接着便佯装淡然地说:“在学校,我们保持距离就好。”
    “如果有人问,我就说…”
    “分了。”
    唐灵怔忡地顿了几秒钟,好半晌,才闷声,“嗯。”
    啪嗒一声,门落了锁。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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