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三徐四柳七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打回京后遇到的阴谋阳谋就没断过,但那些分毫都近不了岑砚的身,偏偏这次,不仅中了情毒,还被人算计到了床榻上去……岑砚内心的滔滔怒火,可想而知。
    回府后,郝三徐四都领了罚。
    岑砚一连旷了三次早朝,对外只说是中毒休养,太子传了数回,约莫是想当面致歉,岑砚都给推了。
    后面连着数道皇帝口谕,处理完后两位太子派系的大人,太子也不再传了。
    但岑砚却一反常态的又往太子跟前凑去。
    若说那局是太子做的,不大可能,岑砚也不会想不透。
    但这就是要碍对方眼的做派,柳七猜,大抵是主子嫌太子太蠢,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出幕后主谋,一口气憋着,最后索性全算在了那日的东道主太子头上。
    知道岑砚邪火中烧,随侍近来亦皆是小心翼翼,就怕一着不慎,犯了忌讳。
    岑砚让柳七去查人,柳七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夜消失的清倌。
    心头大震,从席面上退下来,又觉得自己想岔了,这春日宴来的可都是官宦之子,即将要参加春闱的,和那清倌实在是沾不上边。
    柳七办事向来利落,没一会儿便将人查了个底朝天。
    “叫庄冬卿,是庄兴昌庄大人的次子,庄府唯一的庶子。”
    手指沾了茶水,将姓名一笔一划写出。
    岑砚:“庄兴昌?”
    “从六品的官员,主子没印象也正常,好些年都没升过了,家里庄户人家,能力一般,但庄夫人有些来头,姓毕,是毕家的远支。”
    毕,元后姓氏。
    岑砚凉凉睨了太子一眼,没成想,绕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
    太子本就时刻关注着岑砚这桌,冷不丁被觑了下,登时心弦紧绷,准备迎接定西王的发难,脑子里回答都转了一圈,却再不见岑砚瞧过来,“……”
    岑砚在看庄冬卿,
    的脑袋。
    少年人苦吃得卖力,想看脸,也看不着。
    视线定在庄冬卿身上,寻思着怎么中间也会抬个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仍旧吃得贼香,抬头,根本不可能抬头。
    岑砚垂目扫了一遍桌面菜色,普普通通。
    再凝视庄冬卿须臾……人间美味。
    不确定,再尝尝。
    跟着庄冬卿一道菜一道菜吃过去,岑砚在困惑中,竟是难得的多添了半碗饭。
    是心绪不愉的近来,吃得最多的一次,转碗的时候,柳七布菜都积极多了。
    落筷,岑砚看着仍旧低着头的学生:
    确定了,是人的问题。
    *
    庄冬卿一口气狂炫,放下碗,嗝,吃撑了。
    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常的饭菜了。
    怎么说呢,就,一尝就是给人吃的。
    泪目。
    感恩。
    看着碗碟陆续被撤下去,庄冬卿甚至有些可惜剩菜不能打包。
    六福作为书童,书院专门提供了随侍们吃饭的地方,等人回来,庄冬卿问了下,吃得也不差。
    将新换上桌的肉脯又塞了几块给六福,庄冬卿喝了会儿茶消食,敷衍了两句想和他聊天的学子,乍然锣鼓敲响——
    春日宴的文化交流开始了。
    举办的场地大,案几摆放正中,书童们将笔墨纸砚依次铺好,便成一方临时书桌,供学生文人笔走龙蛇,各抒胸怀。
    出题的地方则在四周散落的几个大景亭里,由院正引导,众人先聚于一处,听院正讲出题答题的章程,庄冬卿吃得太饱,犯食困,在外围听之乎者也,无异于最好的助眠,听着听着眼睛就眯上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有几瞬感觉到视线投射,把眼睛艰难睁开,也不见谁在看自己。
    庄冬卿挠了挠头,错觉,一定是错觉。
    与此同时,柳七却见岑砚一心两用,嘴上答着院正,视线却又落在了学子之间。
    规章讲完,院正邀请太子和定西王亲作一首诗词开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直夸得两人诗词一绝,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太子很是受用,怡然接了笔。
    岑砚也接了,但转头递给了一位文臣,奉笔的院正欲言又止,知晓岑砚近来连斩了三位官员的文臣战战兢兢,缄默中,到底认了下来,硬着头皮与太子同台竞技。
    这么点儿插曲,岑砚再抬头,不见了庄冬卿。
    视线抬高,瞧得一片衣襟没入转角,思忖须臾,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作诗的太子身上,悄然离场,跟了上去。
    *
    庄冬卿是被季公子喊走的。
    准确来说,是他的小厮。
    本就好奇这季公子是何方神圣,这下更是瞌睡碰上枕头,正合庄冬卿的意。
    庭院树木茂盛,折了几个弯儿,不多时,周遭就安静下来,宴会高涨的喧闹声不仔细去听,几不可闻。
    庄冬卿的心,也在这份清幽里变得宁静。
    在靠近荷塘处停步,小厮比了个请的手势,树丛后隐约能瞧见一个人影,思及应当是某个皇子,庄冬卿吞咽了下,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视野骤然开阔,湖面化了冰,碧波微漾。
    一身藏蓝的男子宽袍广袖,临湖而立,微风徐来,衣袂浮动。
    看似随意的站姿,却也肩背挺拔,独具风流。
    转过身来,冲着庄冬卿拱手作了个揖,言笑晏晏,张口便呼,“冬卿兄,别来无恙~”
    “……”
    庄冬卿还礼,也扯出个笑容,唤道,“季公子。”
    旋即注意对方手中拿了把折扇,眼下天气虽然回暖了,却还远不到需要使用折扇的地步,应当是参加春日宴,附庸风雅,席间不少学生也有。
    湖边另一侧,隐在灌木中,一路跟来的岑砚扬了扬眉。
    季公子?
    他倒是不知道李央什么时候姓季了。
    有点意思。
    “淑妃娘娘姓季。”柳七低声补了句。
    点了点头,岑砚抬手示意他安静。
    湖边的庄冬卿和季公子互相寒暄了几句,庄冬卿撞了头不认人的事,又双叒地被复述了一遍。
    “那也不记得我了吗?”
    庄冬卿仔细看了看他,无奈摇头。
    “不妨事,眼下我们不是又认识了吗,日后多多相处,冬卿你总是会记起来的。”
    季公子笑道,眼眉开阔,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
    寥寥数语,开朗外向又风趣的性格,异常鲜明。
    更难得的是气质温和,让人观之可亲,哪怕是心存戒备的庄冬卿,也感受到了那一股春风化雨的亲和力。
    凝着眼前笑容舒朗的少年人,用光风霁月四个字形容他,是当得的。
    庄冬卿喉头上下滑动,这笑容印入眼中,却只觉得可怖,心跳惶惶。
    “对、对了,你的书童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话出口,庄冬卿声音干哑得厉害。
    “哦,他……也算是我的书童吧,叫三德。”
    三德……
    六皇子贴身太监的名字。
    六皇子,李央,本文男主。
    猜测坐实,庄冬卿心漏跳一拍,再重重坠地。
    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是男主。
    但原文男主身边并没有庄冬卿这号人物。
    那么,两个可能。
    一是庄家在废太子的过程中被牵连,他日后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作为男主幕僚,留在男主身边。
    第二个可能,就是被牵连后,全家抄斩,人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再出现。
    庄冬卿,庄……快速搜罗一遍脑子里的剧情,真没姓这个的……
    庄冬卿,庄冬卿,卿,青……青师爷……
    青先生!
    脑子里嗡的一下,醍醐灌顶,随即海量的信息涌入,一股脑地炸裂开来。
    替男主出谋划策,挡刀挡剑挡禁药……
    就没有一个他不是沙包的剧情……
    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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