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说,那个药材不能放……”
    “没有的事。”闻人歌淡淡道,“那些药还要再晾半天,你晚些去处理也好。”
    常晏晏一瞬间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
    “飞鸿姐姐。”
    “嗯。”
    “师父。”
    “嗯?”
    “这就是同门情谊吗?”
    “是的。”
    二人异口同声道。
    常晏晏痛苦地坐了回去。
    “你们一定是亲生的父女。”
    她看着白玉颜夹到她碗里的那一筷子菜,喃喃。
    白飞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说道。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比艰难地吃完一顿接风宴之后, 白飞鸿神色恍惚地同闻人歌离开了这里。
    至于常晏晏,她白着一张脸只说自己胃痛,便没有跟上来, 而是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白飞鸿侧过头, 望着闻人歌。他们有许久都没有走在一起, 这样两个人肩并肩在山路上行走, 倒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点怀念。她这时才忽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她已经不需要再仰望自己的父亲了。
    似乎觉察了她的视线, 闻人歌也回过头来看着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好像又长高了。”他伸出手去,在两人之间比了比,“刚带你进山门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他放下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 语气中多了一分欣慰, 却又像是一声叹息。
    “死魔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也不要怪你娘生气, 她只有你一个孩子, 对她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你的性命重要。你前往尸骨林诛杀死魔这件事传回来以后,她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所以说这顿饭之所以会难吃成这样果然是娘亲故意的吗……
    白飞鸿回想了一下某几道菜的味道, 忽然又不确定起来。
    等等,她觉得故意去做反而很难做成这样。
    “怎么, 怀疑你娘是故意把菜做成那样吗?”看穿了白飞鸿的神色,闻人歌忍俊不禁, “那倒没有,听到你要回来的消息,你娘从昨晚就开始备菜,一整晚都没有休息。不过……”
    白飞鸿叹了口气,微微垮下肩膀:“不过厨艺这种事是天生的,对吧?”
    也许她娘不要那么努力,这桌菜的味道还不会那么……可怕。
    “不过你要是没主动请缨迎战死魔,她或许会把那桌菜直接倒了。”闻人歌回忆着当时厨房里的场景,唇边笑意更深,“你是没看到她刚尝到自己做的菜的时候的表情,简直毕生难忘。”
    白飞鸿的确没有看到白玉颜那时的神情。
    但她看到了她娘在饭桌上的神情,那叫一个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全然看不出一点异样,以至于白飞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若不是看到常晏晏和闻人歌有多么痛不欲生,她大抵也会产生动摇吧。
    只能说,不管过了多少年,你娘亲还是你亲娘。
    “死魔这件事,你做的很好。”闻人歌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郑重,“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放心了。”
    白飞鸿一怔,侧过脸去看闻人歌。
    她从未在先生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混杂着骄傲、遗憾、欣慰……以及隐隐的担忧。他素来是个感情内敛的男人,这些复杂至极的神色,只是一瞬,便从他脸上隐没了。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先生下颌的小女孩,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面色冷肃的青年。
    不知何时起,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那样遥远。
    这样走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女一样。
    “好了,快去看你师父吧。”
    闻人歌到底不习惯这样袒露内心,他侧过脸去,避开了白飞鸿的视线。见二人已走到希夷落榻的山房附近,他忙轻咳一声,抬抬下颌,示意白飞鸿往山房里走。
    “既然回来了,怎么也要和他好好打个招呼。”
    白飞鸿的脚步顿了顿,而后才推开了山房的门扉。
    伴随着极细微的一声吱呀,她看到了重重罗帐后的那个人。
    希夷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他照旧的沉睡着,双手安放在胸腹前,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房中贴满了聚灵符,汇成了一个精妙绝伦而又繁复至极的法阵。那是她之前千辛万苦从南地寻来的阵法,能聚天地灵气为己用,循环往复,供给那位于阵眼之人。
    若是有懂行的人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这山房中供奉了多少奇珍异宝。无论是万金难得的灵草还是上古神兽所留下的遗蜕,都被摆放在这里。地上还堆积了小山一样多的玉简和典籍,看得出留在这里的人究竟有多么用功。
    白飞鸿沉默着走过去,这条路她是走惯了的,无论地上有多么凌乱,她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白衣的女子轻轻坐到床沿,握住了希夷的手。
    那只手照旧的冰凉,苍白,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白飞鸿轻轻将那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暖起来。
    “师父。”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希夷没有回答她。
    他本就无法回答。
    闻人歌并没有进来,也许是想给他们师徒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白飞鸿倒也不是很在意,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杀了死魔。”她的声音很轻,“这一次不是陆迟明,而是我杀了她。”
    已经不一样了。
    她想。
    随他们一起去救林长风的同伴们没有殒命,虽然没能救下林长风,但也收殓了他的尸骨,不至于沦落到前世那般尸骨无存的结果。
    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但所谓的改变,并不都是往好的方面。
    “他们说,妖族攻陷了归墟。”白飞鸿垂下眼来,“灵山为妖族所灭,除了巫罗真人之外,再也没有一人幸存。我想,那应当是殷风烈的手笔。”
    多么熟悉的手笔。
    熟悉到她刚一听见这个消息,就又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听见了响彻耳畔的厮杀之声。
    他终于出现了。
    白飞鸿握紧了希夷的手,用力到指节都发白。
    消失了这么多年之后,殷风烈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除了她与希夷之外,谁也不会觉察。
    昆仑墟的人们已经不会再提起这位早逝的小师叔了,除了祭奠的时候,谁也不会再提起这道伤口。在失去这位少年英才之后,人们默契地将他埋葬于心底。他们慎重地对待着他,也慎重地对待着他所留下的空白。
    就像前世那样。
    他们并不是遗忘了他,只是不再提起。
    直到时间慢慢填补了那份残缺。
    但是白飞鸿不会忘记。
    虽然理由已经与前世不同了。
    “他应当也和我一样吧。”白飞鸿低声说道,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也回来了。”
    带着愤怒与憎恨,带着毁灭一切的欲望,重头来过。
    他不为人知地蛰伏了这么多年,就像毒蛇藏身于草丛中一样耐心,为的只是一击即中。
    时至今日,白飞鸿依然不知道,殷风烈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摧毁昆仑墟。
    就像她至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入侵归墟,毁灭灵山。
    但她知道,如果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就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结果,由此来推断他的动机。
    既然殷风烈所带来就是毁灭与屠戮,那么,就代表这就是他的动机。
    只有几点还不明确。
    白飞鸿在心中冷静地衡量着,以一种过去的自己绝不可能有的漠然与疏离。
    第一,为什么是这些地方?
    为什么前世他选择了昆仑墟,这一世却选择了归墟与灵山?
    白飞鸿望着希夷。
    她不是没有想过从希夷这里得到答案,可是,她也知道,希夷不会给她答案。
    就像前世不曾对昆仑墟做出任何预警一样,这一世,希夷依旧对殷风烈的一切保持了沉默。
    他在她的修炼上尽心尽责,也总是为她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唯独在关于真相与未来的方面,他总是三缄其口。
    白飞鸿只能靠自己去寻找真相。
    首先是……归墟。
    她回忆着自己曾经查阅过的典籍,这个地方实在过于古老,所以记载寥寥。她能从典籍中找到的,只有只言片语。
    归墟是位于东海的无底深渊,八纮九野之水,最终都会汇集到这个深渊之中,在古老的传说中,那是万物终结之所。
    而那也是白帝少昊的飞升之地。
    万年之前,白帝离开了昆仑墟,带着自己的族裔徙往东海,开辟了一方全新的天地。在那之后,白帝少昊于归墟飞升。白帝后裔为了纪念他,在归墟附近的空桑建立了新昆仑,世世代代驻守于此。
    一千多年前,由于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开启,无论海内十洲还是海外之地都是争端不断,风起云涌。受空桑陆家与灵山十巫的邀请,原本居于蜀中的云家,也由内陆举族迁向东海,最终在少海定居,协助另外两家共同抵御袭击东海的妖族兽潮。
    白飞鸿还记得,原本为云家所镇压的孽龙敖焱,就是在云家举族迁居之时钻了封印的空子,逃离了锁龙井,袭击生人,堕入魔道,成为了如今四魔之一的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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