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就在她手边,抬抬胳膊就能拿到。至于那些笔啊球啊锁啊,更是能直接拿捏。
    桌侧挨着一扇窗。窗里坠了层细箴竹片。不想让人看见里面在做什么时,就可以把竹片拽下,挡住许多光线与外来的目光。
    可又挡不全。
    倘若恰逢黄昏,缱绻到快发起一层毛边的光束,会穿过竹片间隙,投在桌边的光景里。
    这张桌,以及桌周边地方的用途,早已变了味了。
    蔡逯阖住眼,嗅了嗅这边的气息。
    有她身上的冷香,还有一丝细微的,刚被处理过的,男女携.云.挈.雨后的味道。
    在这里。
    刚做。
    刚做完。
    刚走。
    刚收拾。
    褚尧走了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逯悲凉地瞥褚尧一眼。
    “褚尧,你真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
    他看着褚尧,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自信狂妄的自己。
    谁能仅凭自信与爱意,就能让渣女从良?
    褚尧没回话,蔡逯也不想听他的回话。
    蔡逯走了,依旧带着诡异的平静。
    *
    送走夏日的最后一波热浪后,褚尧把褚家的传家宝送给了灵愫。
    是一个翡翠玉臂钏和半幅千里山河图。
    翡翠玉臂钏是传给褚家下任当家夫人的,收到后,她转头就把这玉臂钏卖了。
    千里山河图本是一整幅,数年前半幅分给了蔡家,半幅分给了给褚家,以此均衡蔡褚两大氏族的势力。
    只是后来,蔡逯他娘与褚尧他娘俩人交好,常彼此交换山河图,你的挂我家,我的挂你家,挂着挂着,这次交接时就出了个错。
    误打误撞间,灵愫接到的那半幅山河图,竟成了蔡家珍藏的那一幅。
    褚尧本想与蔡逯沟通,好把两幅图换回来。
    灵愫却说不用,“怪麻烦的。再名贵的画,也只不过是一个承载心意的物件。褚大夫,我只看重你的心意。”
    说是这么说,可她说完,就打算把画丢了。毕竟老长一幅画,放哪都占地方。
    谁曾想,她竟发现这画里还有个夹层。
    灵愫把夹层拆开,见里面搁着几页她要找的卷宗。
    依旧只是一小部分,与第一部 分不同,这第二部分,完整地记载了灭门案的经过。案件起因原本写在此,可却被仇人提前撕去。
    看来一本完整的卷宗,是被仇人提前撕开分成了三部分。如今,她找到了第二部 分。
    她收到的这半幅山河图,原本是搁在蔡氏那幅。
    所以仇人一定跟蔡逯他娘接触过,并有足够充分的时间,能在画里做手脚,且不被人发现。
    这一次,灵愫也平静许多。
    仇人躲了起来,能预判她的预判,主动给出线索让她查,一步步引导她主动现身,之后再诛杀她这个唯一的漏网之鱼。
    这是场猫鼠游戏。
    灵愫嗤笑一声,将这半幅山河图撕烂,投入火堆。
    最终,还是在褚尧这里挖出了线索。
    她迅速锁定仇人范围,隐隐感到胜券在握。
    次日,阳光明媚,风与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天气这么好,仿佛不发生点什么,都是对这天气的糟蹋。
    灵愫与褚尧出来游玩。
    俩人出了城,到郊外一座静谧的小山里,享受亲密时刻。
    更准确地说,是灵愫主动带褚尧来了她寻到的这片秘密宝地。
    苍穹高悬,天际无垠,暖日旁是一簇簇流动的浮云。旷野的风吹拂脸庞与躯干,仿佛是来了一场又一场的亲吻。
    鸢尾、桂花、摩罗开遍山野,比花开得更灿烂的,是她的笑颜。
    她从草地里跑过,伸开双臂拥抱清风。偶尔弯腰摘花,不多时,她怀里就出现一捧花束。
    她把风筝放得远,缀在天上,成了个黑点。
    褚尧单腿支起,坐在山坡上看她流动的轨迹。
    他没从见她有这么高兴过,所以当下,他因她的高兴,而感到高兴,甚至是感到幸福。
    褚尧就吃了这种“没见过”的亏。
    倘若蔡逯在场,肯定会心叹一声不好。
    因为在这时,灵愫那么高兴,不是为恋情感到高兴,而是为她接下来将要做的毁天灭地的坏事而感到高兴。
    男人总是在她的笑颜里沦陷,也总是后知后觉,她这个人,所有的心机,都藏在了她的笑眯眯里。
    灵愫站在平坦的草地里,抬头仰望褚尧。
    她把一朵蒲公英吹散,一并吹散了她对褚尧的那些虚伪的,短暂的“爱”。
    等上了马车,她让车夫把车停在路道边。
    褚尧不明所以,“怎么了?”
    灵愫说:“到时候了。”
    褚尧飞快瞥了眼周围。
    很好,通风,人迹稀少,风景好。
    他以为到了要做的时候,于是他拉下车厢前头挂着的帷裳,又把手放在了革带上,准备解开。
    灵愫就在这时候摁住他的手。
    “褚大夫,我们分手吧。”
    她知道褚尧会问为什么,所以提前用一连串话堵住他的疑惑。
    “你是了解我的呀,我这个人就是风流,多情,渣。喜欢玩弄,践踏真心。我有那么多老相好旧情人,玩过就扔,从来都只是玩玩。”
    “你能想象我浪子回头,收心当谁家的夫人的模样吗?想象不出来吧。我也想象不出来,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你明明知道我的行事风格啊。在确定关系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要分手。你看今日天气多好,在这么唯美的一个环境下,是不是觉得分手也是件自然而然的事了?”
    “褚大夫,你没想过么。如果我真的在意你,就不会一直称你‘褚大夫’。”
    “我们能走到今天,其实我已经给你放水了。”
    “所以啊,天气刚好,到时候了。”
    “我们分手吧。”
    说完一连串话,她偏过头看褚尧。
    他就那么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盯穿个大窟窿。
    他没有笑,没有哭,没有皱眉,没有耷拉嘴角,面色异常平静。平静到让她怀疑,褚尧是不是被气死了。
    良久,他掀开帷裳,指着外面的空地,语气冰冷,朝她说了一个字:
    “滚。”
    灵愫利落下车,本还想再说点像“再见”、“祝你早日觅得正缘”这种安慰话。
    谁知她脚刚落地,那架马车就迅速调头,急冲冲地背向离去。
    她都没想过,原来马能拉着车跑得那么快。
    一溜烟,连人带车都跑没了影。
    灵愫吁了口气。
    不分还干嘛?还等留着过年啊?
    她的心情依旧美滋滋的,提着衣裙一路小跑,欣赏着郊外的美景。
    她与男人发展一段关系,大多是为了发泄糟糕情绪。
    但她不总是时时刻刻都有坏情绪。
    那就意味着,很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男人,也不想再接着发展一段新恋情。
    接下来,她就打算查出最后一部分卷宗,复完仇,远走高飞。
    她是这样想着。
    但她没想到,她会在道路尽头,遇见早已等候在此的蔡逯。
    蔡逯的眼还泛着红。
    看起来,他狠狠哭过一场。
    他说:“我们谈一谈,好么。”
    灵愫笑了笑,“行啊。正好我刚和褚尧分手了,现在闲得很。”
    他们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下来面对面喝茶。
    她不知道蔡逯要来谈什么。
    蔡逯只是握紧茶盏,“我想出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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