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仍在犹豫中。
    吃完饭回到诊室,内线传来护士焦急的传呼:“周医生,重症三室病人情况异常!”
    “马上过去。”
    重症三室住的正是那位晚期病人。周望川迅速赶到病房,病人的心电图正发出不稳的尖锐爆鸣。
    护士早已准备好了针剂,周望川熟练地注射下去,心电图渐渐恢复了规律的图形。
    这样的警报近几天经常发生,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差,总有救不回来的时候。
    周望川离开病房,却被等候在外的家属叫住了。
    “周医生,请等一下。”
    家属是一位中年男子,此时他脸上显出一丝决然,他说:“我决定签署同意书了,让爸去做手术,请您尽快安排吧。”
    周望川早些天已经向他陈述过利弊,中年男子都是坚定拒绝手术,认为与其吊着一条命苟且活着,总比手术失败什么也没有了更好。
    此时听见他这么说,周望川有些讶异地停住脚步,只问:“你决定了?”
    中年男人看了眼病床的方向,叹息了一口气:“爸要强了一辈子,十年前摔断了腿,硬是不许人扶。现在这样屎尿都要人伺候的状态,他恐怕厌烦透了。搏一搏,还有机会体面地多活几年。”
    周望川道:“你先不要急着下决定,再仔细想想。今天下午五点前,如果你仍决定签署同意书,给我消息,我会尽快安排手术。”
    中年男人道:“好,谢谢周医生。”
    周望川怕他是一时的脑热,给了他半天冷静时间。但在心里,周望川是希望他能同意手术的。
    所以在下午五点接到确认通知时,他暗自舒了口气,立刻填报了文件,让医师助理交给科室主任签字审批。
    过去周望川代行科室主任职权时,只要病人签署了同意书,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从未有任何障碍。所以当文件被拒签打回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徐勇拒绝签字审批这台手术,意味着手术无法进行。
    周望川来到隔壁诊室,徐勇正戴着老花镜查阅医疗档案。
    周望川深吸了一口气,说:“徐主任,我需要知道您拒绝签字的理由。”
    徐勇头也没抬,只道:“我已在文书上写明了理由。”
    确实是写了,“手术成功率低,未有先例。本院不具备完成手术的医疗条件,建议患者接受保守治疗。”
    周望川沉声道:“保守治疗效果有限,情况越拖越糟糕,只有接受手术,才有一线生机。”
    徐勇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终于抬头看他:“周副主任,什么是一线生机?40%的预估成功率吗?”
    他又道:“界内许多从业几十年的老医师,都没有过做这种手术的经验。这是悬崖走马,我不会审批的。”
    周望川道:“可是家属已经同意。”
    徐勇说:“家属并不了解手术的复杂性、开源性。家属只是见患者受苦,一时冲动下的错误决定。”
    二十分钟后,周望川离开徐勇的办公室。这一场辩论,他获得了完全的失败。
    他脱下白大褂,离开了压抑的医院大楼。
    他在路上拨通了商暮的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你要说什么?”对面的商暮问,“每次你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要开始长篇大论。”
    正在开车的周望川笑了笑,咽下了想说的话。他不想把工作的情绪带给他的爱人。
    于是他道:“没什么。我马上到你公司楼下了,给你买了花,再带你去吃饭。”
    晚餐浪漫而柔情,烛光摇曳下,说不尽的甜言蜜语。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回到家。周望川先去洗澡,他洗完后,商暮又去洗。
    周望川在书房查询相关的医疗论文,想获得更完备的理论,提高手术的预估成功率。他没有放弃,他不会轻易放弃。
    查到一半,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有些讶异地接起。
    “浴巾没拿。”商暮说,那头有隐隐的水声。
    “好。”
    周望川拿着浴巾来到浴室,商暮正赤足站在花洒下面调水温,身上的衣服还没脱。
    “挂这里了。”周望川把浴巾挂在粘钩上,又把浴霸调暖了一个档,嘱咐道,“别洗太久,免得着凉。”
    刚回到书房没多久,手机又响起了。
    “内裤没拿。”
    周望川给他挑了条内裤,去到浴室,抬眼间,脚步一顿。
    浴室里雾气缭绕,商暮的头发湿了一半,他正一颗一颗向下解着白衬衣的扣子,露出锁骨和腰身。衣服半湿,贴在皮肤上。
    “放那里吧。”商暮指了指架子,又戏谑地弯起嘴角,“你看什么?快出去,把凉风都放进来了,我冷。”
    周望川反手关上浴室门,不顾花洒打湿浴袍,向他走去。
    商暮又把衬衫扣子一颗一颗向上扣,眨了眨眼睛,湿润的薄唇动着:“干嘛,你要看我洗澡吗?”
    周望川微笑不语,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墙角,一颗一颗解他的扣子。商暮闲闲地背靠墙壁,嘴里不忘挑衅:“哪有二话不说就脱人衣服的,臭流氓。”
    “这个姿势,不是你教我的吗?”周望川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就那次,在棚拍的地儿,宝贝,你不会忘了吧?”
    浴缸里的水满了,浮着一层鲜艳的玫瑰花瓣。
    因为动作太剧烈,浴缸里的水洒出来一大半,整个浴室都是湿漉漉的。
    夜月镶在窗边时,两人在温热的水中紧贴。
    周望川替他拿下锁骨上的一片玫瑰花瓣,想到中午的那通电话,他问:“你有没有……”
    哪知商暮与他同时开了口:“你就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打住。
    周望川道:“你先说。”
    “你就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周望川愣了一下,微笑起来:“我也想问,你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不是工作上的事?”
    两人同时察觉了对方情绪上的些微不对劲,温柔地递出关怀的信号。
    第29章
    雾气缭绕的浴室里,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笑出声来。
    商暮道:“你先说。”
    周望川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哦, 不说算了。”商暮懒懒地靠着浴缸, “我也没遇到什么大事。”
    周望川单手捧了一把水,帮他冲去肩头的泡沫,又弹了弹他的额头,笑道:“嘴巴都能挂小油壶了, 怎么这么委屈。”
    商暮瞅了他一会儿, 不接这茬, 慢吞吞地翻过身趴着:“给捏捏肩, 酸。”
    他这么趴着, 肩膀到腰身弧度的显露无疑,如一把流畅的弓箭, 充满了柔韧的力量。
    周望川帮他揉捏肩膀, 指尖不自觉地往下,顺着背部中间的脊梁骨游移, 最后落在那弧度漂亮的腰身上。
    “喂。”
    商暮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手。”
    听到这凶巴巴的语气,周望川失笑。他斟酌了一下,道:“有一台很急的手术,病人情况很危急, 家属也很着急, 但现在审批上遇到了一点问题,没办法立刻安排。”
    商暮何其聪明,立刻道:“你们科室那个新来的主任和你过不去?”
    周望川道:“也不能这么说, 他有他的考量,但流程确实卡在他那里。”
    商暮撇了撇嘴:“那就是跟你过不去呗。”他翻了个身躺着, 任由温柔的水波漫过全身。
    周望川怕他着凉,拿过架子上的毛巾,扶着他的后颈为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反正,我现在在想办法。”
    他又问:“你呢?”
    “我什么?”商暮一脸无辜,作势要坐起身来,“我要去睡了。”
    周望川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回去,笑得八风不动:“不许耍赖,跟我说,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商暮还是不说话。
    周望川便道:“乖,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他说着,沾水的手指轻轻抚摸商暮的耳骨。
    过去他也常说这话,可彼时两人并未交心,这话便显出高高在上的施舍。可是如今明了的彼此的心意,这话听到耳里,就是无限的柔情蜜意。
    他又放低声音道:“我怕你在外面会受委屈。告诉我,好不好?”
    “……唔。”商暮装作不经意地拂开他的手,低下头将下颌沉入水中,遮挡住发红的耳垂,“能让我受委屈的人,现在还没出生。”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是遇到了一个不长眼睛的老色鬼,被我捆起来揍了一顿。”
    周望川皱了皱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商暮不甚在意地说,“一大串英文,记不住。”
    周望川道:“万一他找你麻烦怎么办,最好能回忆起一点,我去查一下。”
    说到这里,商暮有些不高兴了,烦躁地蹬了蹬水面,溅起一阵水花:“你是觉得我自己处理不好吗?上次那个摄影师的事,我明明自己能处理,被你横插一脚,让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死了。”
    他因这事烦躁了大半天,此时语气很不好。即使知道周望川是在关心他,他也忍不住发了脾气。
    “不是的。”周望川放缓声音,从善如流地道歉,“我错了。”
    遇事不决先道歉,很笨的一招,偏偏商暮吃这一套,挥了挥手:“原谅你了。”
    商暮又主动道:“有把柄在我手上,他不敢暗地里找我麻烦。但半个月后就是明珠杯设计大赛,比赛评委是各个品牌的设计总监,还有几位特邀嘉宾。评委一般都会投票给自己品牌旗下的设计师。他是评委之一,我怕是拿不到他那一票了。”
    周望川知道这个比赛。他知道商暮为了这个比赛花了很大的精力,连续半个月都在熬夜改设计稿,甚至好几天夜里忽然惊醒,连鞋也顾不上穿,就匆匆跑去书房记下灵感。
    这场比赛能否拿到第一名,关系到商暮能否顺利地转入幕后,成为公司的首席设计师。
    周望川觉得这段话里有熟悉的因素,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宝宝,你刚才说,比赛名字叫什么?”
    “明珠杯,是一场珠宝首饰的设计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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