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钱权不分家,策棱与四阿哥本来猜测太子敛下巨财是为了收买塞外将领,掌握兵权,以便在此次御驾出塞北巡时有所动作——比如架空今上,拥立新主。
    可太子似乎志不在此,并未如此行事,倒是出乎他二人意料了。
    策棱不由提醒道,“总之,那笔财宝流向成谜,以太子如今之急躁狂肆,就算不是意在举兵,怕也做不出什么好事,是祸非福,近来你还是远着他些。”
    四阿哥闷咳几声,“我自出京开始,一直称病不出,连太子面都没见过。”
    策棱打量了一下四阿哥明显消瘦的脸庞,蹙眉道,“多注意些,这冰天雪地里,莫为了演戏真弄出大病来损伤根基。”
    “初为人父果真不同,知冷知热的。”四阿哥低笑调侃一句,又倏地收敛形容,正色问道,“你真打算把你那庶妹之子充作亲子?你我自幼相交,容我越界说道一句,这血脉不明,极有可能是来日乱家之源。”
    提起这事,策棱难免想起家中竟无一个省心的,原本沉郁的面色更显阴翳。
    四阿哥心内叹了口气,随手拍他肩膀,扬颚示意,“看城那边要论功赏鹰了,你赶紧过去,我也该回去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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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神鸟海东青难得,向来是僧多粥少。
    所以看城赏鹰不似平常蒙皇恩赏赐那般明文数目,而需各凭本事抢夺。
    赏鹰之前,太监们会根据所获猎物多寡把众人分为甲乙丙三等,海东青亦根据成色被分为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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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由皇帝在看城上方亲自撒鹰,自然这鹰是被铁链锁翅,脚绊羁束,无法振翅高远,只能在近处盘桓。
    位列甲等之人可驱马抢夺极品海东青,乙等对应次品海东青,丙等更稍次一级。
    每个等级的海东青数目没有定数,全凭当年鹰贡多寡,但肯定是不如人多的,注定有一番争抢热闹可瞧。
    策棱与一干王公贵胄跨马侯在看城之下,听罢太监唱名等级,排名乙丙两等暂且驱马退下,留下位列甲等之人严阵以待。
    看城二楼,皇帝架鹰凭栏而立,喜怒难辨,一双厉眼淡淡扫视甲等八人,朗声道,“诸位,今年鹰贡品相不好,朕特地从宫中带出两只玉爪充做赏赐,这两羽虫暴烈难驯,却属不可多得的极品,且看花落谁家了!”
    皇帝话音未落,毫无预兆脱手束链,海东青拍翅俯冲而出,尖利长鸣,鼓点骤起,四下皆是欢呼打气。
    策棱位列甲等末位,此番甲等里面有三位皇子,还有两位战功颇丰的中年将领,策棱心知自己是个凑趣的,全程只驭马追着海东青跑。
    不像几位皇子放肆炫技,存着哪怕夺不到海东青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也好的心思,时而跃于马背交手,时而低俯擒鹰,大展骑术。
    海东青飞得高高低低,毫无章法,策棱借追逐之机,光明正大往看城楼上多落了几眼。
    女眷们挤在看城上瞧热闹,策棱一眼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容淖。
    这些女子被礼教宫规束缚着,奉谦卑为美,站则微微含胸,露拘谨之态。只有她始终舒展挺拔,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有种令人心悸的光彩。
    耳畔传来铁链撞击的声响,有只玉爪飞到他近旁来了。
    策棱收回视线,佯装追逐一阵。等他再次不受控制往看城望去时,发现容淖正半弯下身子,从笼中放出一只海东青。
    凭借过人的眼力,策棱可以确定正是他先前说过的那只白毛掺灰的次等海东青。
    她想做什么!
    他分明说得那般清楚了,她总不能仍旧打算完成建立在私心欺骗上的‘交易’吧。
    策棱拽马缰的手用力一崩,不动声色关注看城楼上情形。
    只见容淖伸出手臂,似乎是想让那白毛掺灰的海东青落在自己胳膊上。
    策棱猜测她或许是想先营造出自己与这海东青投缘,然后再巧语讨好,请求皇帝赐鹰。
    策棱心底微松,这海东青是今年冬天捕获的,未经驯养,桀骜得很,不会轻易亲人,更遑论是遂容淖愿做出落在人臂膀上这种类似认主的行为。
    果不其然,那海东青根本不搭理容淖,只不停绕着脚绊子盘桓,拍翅叫嚣。
    期间或许是脚绊子打结了,扑棱往容淖胳膊上停落一瞬借力,又立时弹开。
    策棱正欲收回目光,看城楼上不知为何突然乱了,只见八公主一步窜到容淖跟前,似乎喊了句什么。
    凭栏而立的皇帝被惊动了,回身快步过去,在容淖身边站了片刻,父女两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容淖便被人扶到锦屏后面去了。
    反正皇帝再度站到栏杆前时,面色明显和缓不少。
    到底隔着一段距离,看城楼上究竟发生何事策棱不甚明了,待赏鹰结束之后,立时暗中打听,据说六公主为自己言行不谨当众痛哭流涕向皇帝认错,皇帝十分动容。
    不仅把六公主看上的那只白毛掺灰的海东青赏给了她,还破例赦免了呈上次品鹰贡的打牲丁,以示对六公主爱重如初。
    这事终究是让她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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