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被他语气里的狠意吓得瑟缩了下,攥住韩松两根手指:“二哥......”
    韩松已恢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闻言斜了韩榆一眼。
    有胆量用自己的血留记号,没胆量看拍花子发疯?
    目光触及韩榆白生生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韩松又禁不住心软。
    罢了,人没事就好。
    韩松自我安慰,牵着韩榆迎上两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
    走在前面的身着绯色官袍,落后一步的则是浅绿色。
    韩榆一眼认出浅绿色的那位是县试放榜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县令大人,端端正正地作了一揖:“见过县令大人。”
    褚大人如何能忽略他摆在脸上的不适,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血迹,不由
    目露赞叹:“这位是知府大人。”
    韩榆怔了下,这件事竟然惊动了知府大人?
    惊讶归惊讶,丝毫不耽误韩榆拱手作揖:“见过知府大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下任太平府知府一职的官员姓杨。
    杨知府年近不惑,是位刚正不阿的清官。
    当初上一位县令犯下那等大罪,他从未想过包庇或者同流合污,当机立断地处置了罪官。
    光这一点,就令韩榆心生钦佩。
    杨知府淡淡一笑,若非韩榆心细如发,还真发现不了他这细微的神情变化。
    “你很好。”
    在危急关头保持冷静,沿途留下记号,救百余人于水火之中。
    韩榆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浮现两抹红晕。
    杨知府并非能言善辩之人,夸完韩榆便看向褚大人:“这里交给你,本官前去找人。”
    褚大人恭声应是,待杨知府一阵风似的走远,吩咐官兵几句,又对韩松说:“本官瞧着你堂弟情况不是很好,随行的大夫在花厅候着,你带他过去吧。”
    韩松道声谢,便要带韩榆前去花厅。
    “二哥等一下。”韩榆忽然想到什么,一个脚刹,“我有两个新认识的小伙伴,想跟他们告个别,可以吗?”
    韩松嘴角一抽,身处贼窝还有心思交朋友?
    不知该说韩榆什么好,韩松腹诽一句心真大:“去吧。”
    韩榆折返回去,刚迈过门槛,就被眼前小尾巴埋在杨知府怀里,哭成泪人儿的模样惊到了。
    “
    爹我好怕呜呜呜呜......”
    小火车持续呜呜叫,两条胳膊死死搂着杨知府的脖子,把老父亲勒得翻白眼。
    韩榆:“???”
    随手捡的小哭包竟然是知府的儿子?
    哦,我这该死的运气。
    韩榆发出由衷的感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瓜子。
    不待他开口,小尾巴从杨知府怀里出来,看向韩榆的眼睛闪亮亮:“爹,我们带哥哥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尾巴嘚啵嘚啵把那场与馒头有关的争抢说给老父亲听,惹得杨知府哭笑不得。
    杨知府指向门外的韩松:“恐怕不行,他的家人已经来了,他要回自己家。”
    小尾巴的眼里晕开雾气,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我跟哥哥一起回家。”
    韩榆:“???”
    杨知府:“......”
    杨知府忍住扶额的冲动,循循善诱道:“你娘和祖母都很想你。”
    提及亲亲娘亲和亲亲祖母,小尾巴果然被带偏了思路,着急忙慌地催促:“回去!回去!”
    杨知府和韩榆同时松了口气。
    前者满是对幺儿的无可奈何,后者则是担心杨知府因为小尾巴的坚持对自己有意见。
    杨知府抱起小尾巴,语调和缓许多:“多谢。”
    韩榆看了眼他怀里咧嘴傻乐的小尾巴,摇摇头说:“我并没有做什么。”
    可对杨知府而言,幺儿的安危胜过一切。
    单凭韩榆护了幺儿一回,就当得起这句谢。
    “哥哥哥哥,我先回家看娘和祖母,下次再找你
    玩。”小尾巴信誓旦旦地保证。
    韩榆笑着应好,心里不以为然。
    农家子和官家子,身份上隔着一道鸿沟,如何能玩到一起?
    这时,褚大人走进来:“大人,所有的拍花子都在外面,您看接下来......”
    杨知府放眼望去,屋外黑压压一片,都是参与拐卖的拍花子。
    “把人押回去,逐个审问,挖一挖他们是否还有同伙。”
    “至于这些孩子,报官的便登门知会一声,其余的暂且留在府衙,再慢慢找他们的家人。”
    能不能找到,找到后会不会被他们的家人接纳,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知府心里自有计较,吩咐下去后便抱着幺儿往外走。
    眼看杨知府将要走远,角落里全程一言不发的小姑娘突然出声:“知府大人。”
    杨知府转回身:“你有何事?”
    小姑娘俏生生立在原地,漆黑的包子脸一派严肃:“知府大人可否上前来?”
    现场蓦地一静。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小姑娘,眼里是明晃晃的“你怕不是疯了”“这是知府大人,你竟敢用命令的口吻”“祝早死早超生”。
    却见杨知府不仅没有发怒,还真走上前去。
    小姑娘从衣襟里取出一物,递到杨知府眼下。
    屋内光线昏暗,小姑娘在角落里,又有人高马大的杨知府挡在身前,韩榆只依稀瞧见那物件形似玉佩,更详细的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可以确定,当杨知府见到那玉佩,瞬时变了脸色。
    杨知府张口欲言,被小姑娘打断:“知府大人可否帮忙传个口信?”
    杨知府颇为复杂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示意后者收回玉佩:“这是自然。”
    小姑娘面上闪过一丝满意,收起玉佩,转而向韩榆走去:“你......”
    韩榆抬手:“别吵,我在思考。”
    这玉佩是何物?
    杨知府为了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这小姑娘又是什么身份?
    韩榆想不出来,索性停止思考,黑亮的眸子望进小姑娘始终淡定的眼里:“你说什么?”
    小姑娘罕见地极有耐心:“你叫什么?”
    韩榆不假思索道:“伸手。”
    小姑娘顿了顿,乖乖伸手,白嫩的掌心朝上,和她脸上的黑漆漆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还知道用泥灰遮掩面容,这般聪慧,韩榆更好奇了。
    但他深知每个人都有秘密。
    如他一般。
    所以韩榆什么也没问,并起两指在小姑娘手心里写字。
    “韩、榆,我叫韩榆。”
    指尖划过皮肤,留下一丝痒意。
    小姑娘眼睫轻颤,在韩榆收手后五指收拢,合上手心。
    礼尚往来,韩榆也想问一问她的名儿,不料话未出口,被小尾巴打断了。
    小尾巴不知何时从杨知府怀里下来,对韩榆说:“我叫杨星文。”
    韩榆笑眼弯弯:“韩榆。”
    三人......两人相视一笑,小姑娘冷眼围观,对两人幼稚的举动不做丝毫评价。
    杨知府出声道:“走吧,我送你们俩出去。”
    这边还有一
    堆事亟待解决。
    目送杨知府三人远去,韩榆后知后觉发现,他忘了礼尚往来,问小姑娘的名字。
    罢了,反正日后不一定再见,名字什么的倒也没那么要紧。
    韩榆啪嗒啪嗒走向韩松,主动牵住他手:“二哥,我好了。”
    韩松掩下眼底的深思,二人往花厅去。
    路过捆作一团的拍花子,韩榆特意扫了眼,并没有那面具男子的身影。
    韩榆低头,轻啧一声。
    溜得倒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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