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但她还是清晰无误地听到面前男子的每句话,每一个字。
    “我叫......韩宏昊,我爹是韩发,我娘是齐大妮。”
    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老妪愣在当场。
    惊讶是有的,但有韩宏昊莫名的亲近在先,其实老妪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厢听着韩宏昊带着哭腔的声音,老妪泪水夺眶而出。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引来许多人侧目。
    韩榆退到一边,将母子相认的空间留给他们。
    抓药的伙计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医馆里莫要吵闹,影响其他人。”
    韩榆歉意一笑:“实在对不住,我们方才发现,这位老人家是我大伯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我祖母,一时激动在所难免。”
    年轻的伙计记性很好,看了眼满头白发的老妪:“她不是个要饭的?”
    坐堂大夫给诊脉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可是韩榆亲口说他们是偶然撞见,见她受了伤就送来医馆医治。
    伙计当时还在想,这世上烂好心的人不多,这对叔侄算两个。
    韩榆面露喜色:“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激动。”
    伙计表示他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震惊过:“街上随便捡个人,竟然是失散多年的老母亲?”
    韩榆保持微笑,淡定点头。
    他也是大吃一惊呢。
    “世上竟有这么凑巧的事?”伙计挠挠
    头,“罢了罢了,你们哭一会儿就算了,动静太大别人会不高兴的。”
    开门做生意,即便他也为这对母子高兴,但总不能只顾着他们两个。
    韩榆勾唇,眼眸漆黑清亮:“好的,谢谢您了。”
    伙计摆摆手,迫不及待要把这件奇事分享给其他人。
    韩榆环顾四周,不少人在明里暗里观察他们这边。
    韩榆面色不变,一一点头示意,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着他此时的喜悦。
    怎么会不高兴呢?
    亲人团聚,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事情。
    当然了,韩榆也没忘记齐大妮对他、对大房二房所做的那些事。
    真的齐大妮回来,她一个冒牌货,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啊,今天是很美好的一天呢。
    ......
    韩宏昊和齐大妮抱头痛哭许久,惹得好几个病患表达不满。
    韩榆好说歹说才劝住他们。
    “二哥还在客栈,他如今生得风流倜傥,清逸俊美,奶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还有大伯,您在碎瓷片上跪了起码有一刻钟,您这膝盖不想要了吗?”
    “奶如今右手不方便,二哥忙于院试,若是大伯您也受伤,全家的重担岂不是要落在我身上?”
    韩榆露出一副牙酸的表情,拖长了语调:“大伯您可还记得,我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孩子呢。”
    韩榆古灵精怪的模样惹人发笑,两旁的病患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韩宏昊老脸一红,松开齐大妮站起来,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韩
    榆垂眸,入目是沾满碎瓷片的膝盖,和鲜艳刺目的血。
    “大伯您先坐下来,我去请大夫来给您处理伤口。”韩榆深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厚着脸皮去请坐堂大夫。
    坐堂大夫过来,瞧见韩宏昊惨不忍睹的双膝,脸色顿时漆黑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韩宏昊憨笑着:“麻烦您了。”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认命地给他清理碎瓷片。
    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准备回客栈。
    齐大妮腿脚不便,韩宏昊提出背她回去,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你腿上还受着伤,哪能让你背?”
    韩榆眨眨眼,反手指向自己:“那我背?”
    韩宏昊:“......榆哥儿你才多大,娘我扶您回去。”
    这次齐大妮没有拒绝。
    韩宏昊虽然有伤在身,但到底人高马大,扶了一路都不带喘气的。
    韩榆在旁边搭把手,为大伯分担那么一丢丢。
    回到客栈,韩松跟几个同窗还在祁高驰房间里探讨与院试有关的试题。
    韩宏昊给齐大妮单独开一间房,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娘您先歇一会儿,我去客栈的后厨借个瓦罐给您煎药。”
    齐大妮摸索着拍了拍韩宏昊的手:“娘有点累,想先睡一会。”
    韩宏昊自无不应,和韩榆退出去。
    韩榆站在走廊上:“大伯,镇上那边......您有什么打算?”
    韩宏昊带笑的脸倏然沉下:“她既然冒充我娘,就该付出代价。”
    想到这些年那
    个冒牌货用孝道逼迫他跟老二当牛做马,韩宏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韩榆很满意他的态度:“先让奶休息一会儿,有些事还得她醒来后再详细问个清楚。”
    韩宏昊抹了把脸,沉默点头。
    不多时,韩松几人结束探讨,出来吃饭。
    齐大妮还睡着,就没打扰他,加上祁高驰四个人下楼吃饭。
    依次落座后,韩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看向韩宏昊:“爹?”
    他知道韩榆和韩宏昊出去过了,可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
    趁菜还没上桌,韩宏昊三言两语把“救下一个乞讨的老人家,竟是自己亲娘”的事如实相告。
    饶是镇定如韩松,也被这突发状况搞得懵了下。
    祁高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晌才合上:“这个是韩叔的娘,那太平镇的那个是谁?”
    韩宏昊摇头:“不知道。”
    祁高驰摸了摸鼻尖:“会不会这个是有心人假扮的?”
    韩宏昊咳嗽一声,不大好意思地说:“她知道我身上有个胎记,大姐喜欢吃软烂点的土豆她也知道。”
    那胎记在很隐秘的地方,就算夏天赤膊干活也没人能看到。
    说话间,菜送上来了。
    韩松指尖轻点桌面:“先吃饭,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回到楼上,韩宏昊去齐大妮房间,发现她已经醒了,就让人送饭菜上来。
    这毕竟是韩家的家事,便是关系再好,也不适合旁听。
    祁高驰想了想,自觉回到自己房间
    。
    ......
    齐大妮拒绝了韩宏昊的喂饭,在三个小辈的注视下,用左手艰难地吃完饭。
    韩松轻咳一声,韩榆立马正襟危坐。
    ——重头戏来了。
    韩宏昊默然片刻,还是问了:“娘,当年发生了什么?您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齐大妮看向床前面目不清的三个人,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另外两个是她的孙子。
    血脉相连的亲人,本该亲密无间才是。
    齐大妮眼睛虽然半瞎,心里却很清楚,他们对自己并未放下戒心。
    难受是肯定的,更多是欣慰。
    聪明机警点也好,起码不会被人欺负。
    齐大妮借着韩宏昊的手喝口水,笑着问:“这些年,齐二妮对你们可好?”
    韩宏昊浑身一震:“齐、齐二妮?”
    韩榆瞠目:“二姨奶她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韩松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看着齐大妮。
    齐大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缓缓道来。
    ......
    当年她和妹妹齐二妮先后说亲。
    她们爹娘相中的有两家,韩家和卢家。
    齐大妮性情温吞,不爱说话,较之活泼直率,性子火爆的齐二妮,显然后者更得爹娘的喜欢。
    彼时韩发的爹还在,韩家的家境很是不错,爹娘打算让齐二妮嫁到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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