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在谢家待了一会儿,眼看夕阳西斜,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各回各家。
    韩榆甫一进门,一只小家伙从侧方扑过来。
    小家伙鼓起粉里透白的婴儿肥脸蛋,皱起鼻子作凶狠状,竖起两只爪子:“嗷呜!”
    韩榆瞬间入戏,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哇,好可怕。”
    吓小酥酥一跳get!
    小家伙一个急刹车,整个人挂在韩榆腿上,软绵绵地呼唤:“酥酥~”
    韩榆弯腰把人抱起来,放在怀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很是坠手。
    小家伙以为酥酥在跟他玩,咯咯直笑。
    韩榆单手抱着他,边走边说:“观观今天做了什么?”
    韩文观快活地扑腾了下,险些从韩榆怀里翻出去:“糕糕,果果,糖糖!”
    好家伙,一天下来净忙着吃了。
    韩榆啧了一声,捏住韩文观的嘴巴:“不能吃多,小心牙齿长虫。”
    韩文观被迫张大嘴巴,十分配合地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脑袋瓜摇成拨浪鼓。
    “不不不不不!不要虫!”
    韩榆乐不可支,对闻声而出的二嫂说:“观观爱吃甜的,二嫂可以每天给他一两颗糖,但不可多食。”
    谈绣芳笑着应下:“你二哥也是这么说的,但这小子精得很,摸清楚放糖的
    罐子在哪后,一有机会就背着我偷糖吃。”
    “回头可以让二哥送去书房,书架上就行,那地方观观摸不着。”韩榆把韩文观放到地上,“我先回屋看会儿书,等二哥回来再用饭。”
    “诶,好。”谈绣芳把故意东倒西歪的韩文观扶扶正,“你这主意不错,晚上我就让你二哥拿去书房,再这么吃下去,该牙疼了。”
    韩榆点头示意,带着新买的书回屋去了。
    半个时辰后,韩松下值回来。
    用完晚饭,韩文观颤着韩榆,死活要出去玩儿。
    韩榆拗不过他,刚要同意,被韩松止住:“昨儿你给他做的泡泡水还没吹完,让他自个儿吹,你随我来。”
    韩榆猜到什么,去正屋拿泡泡水。
    韩文观小朋友很好满足,一点儿皂荚水就能让他玩一个下午。
    韩榆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芦苇杆塞给韩文观:“乖乖在院子里,吹泡泡,听见没?”
    “嗯嗯,观观乖~”韩文观点头如捣蒜,芦苇杆蘸取皂荚水,“咕噜噜——”
    大小不一的泡泡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被风带着吹远。
    最终“啵”一声轻响,堙灭无踪。
    “泡泡!”韩文观眼睛亮晶晶的。
    韩榆扬唇:“对,小叔叔幼时经常玩。”
    韩松在一旁静静看着,忆起当年韩榆蹲在他面前吹泡泡的场景,清隽冷淡的眉目软化,闪过丝丝温情。
    “好了,二哥咱们走吧。”韩榆哄好韩文观,率先往书房走。
    兄弟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宽敞的桌案。
    韩松给韩榆倒了杯热茶,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下午吴家人找你了?”
    疑问句式,却是笃定的口吻。
    韩榆用杯盖撇去茶面上的浮沫,浅浅抿一口,满口留香:“唔......是有这么回事,二哥怎么知道?”
    他确实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韩松,没想到对方快他一步。
    韩松如实相告:“回来的路上给你和观观买藕丝糖,偶遇吴家大老爷,他同我提起此事。”
    原以为韩榆会刨根究底,不料他张嘴就是:“藕丝糖呢?”
    韩松:“......正屋。”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韩榆也许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亏得他一路狂奔,生怕韩榆有个什么大碍。
    所谓关心则乱,大抵便是如此。
    韩榆碎碎念:“上回二哥给我买的藕丝糖,被观观顺走一大半,等我从书院回来,竟然丁点儿不剩了。”
    “观观最近敦实了不少,小肚子上都是肉,八成就是甜食吃多了。”韩榆严肃地点点头,“所以我提议,断了观观的甜食。”
    韩松就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好吧,不是胡说八道。
    他也发现了,观观尤其爱吃甜食,每天摄入的甜食早就超标。
    只是韩文观那小子鬼机灵一个,不给吃就委屈巴巴地瞧着人,眼里含着两包泪,让人禁不住心软。
    韩松尤其疼爱这个失而复得的长子,现在想来,多
    少也有点溺爱的意思了。
    看来是得断了甜食,以免观观日后长成个大胖子。
    想到这里,韩大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韩榆带偏了思路。
    韩松:“......这事交给我,吴家那边你也无需理会。”
    韩榆调整坐姿,以最放松的姿态单手托腮:“二哥不担心因为我的缘故影响到二哥的仕途吗?”
    譬如吴家这只狼联合其他几只狈给他使绊子。
    韩松食指屈起,轻叩桌案两下:“从殿试那年起,我就与世家泾渭分明,日后注定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忧。
    上辈子我孤身一人奋战,一步步走到高位,这辈子同样可以。
    更别说如今有先生在身边。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伤不到我分毫。
    以前是先生护我,如今也该由我护着先生。
    韩榆换了只手,继续托腮:“二哥可考虑过去别的地方,或者升官?”
    韩松凝视韩榆片刻,在后者发觉不对劲前收回眼神。
    “没人不想身居高位,手握权势。”
    韩榆心领神会,看来二哥还是有股子冲劲儿的。
    韩榆扯着衣袖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二哥明日可有空?”
    韩松眸色微深:“正午时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韩榆掐指一算,一来一回足够了。
    “那我明日去府衙接二哥,咱们一起去个地方。”
    韩松身体后靠,呈现出绝对放松的姿态:“不能现在说?”
    韩榆果断摇头:
    “现在说就不叫惊喜了。”
    惊喜?
    韩松表示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行,明日正午时分,我等你。”
    “没问题,二哥还有事吗?”得到韩松的否定回复,韩榆站起来往外走,突然倒回来,“对了二哥,正屋的藕丝糖全归我了?”
    韩松:“......观观的牙长齐没多久,是该断了他的甜食。”
    言外之言不要太明显。
    “好耶,谢谢二哥!”韩榆绕过书桌,给了韩松一个热情的拥抱,右手轻拍他的后背,“二哥我跟你说,我去买过几次,结果都卖完了,次次空手而归。”
    韩榆碎碎念:“二哥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早上还想着藕丝糖,下午就见着了。”
    韩松:“......”
    怎么越大越话痨了?
    他记得凌先生虽然待人温和,却实在寡言少语。
    或许这就是重活一世的代价罢。
    就好比他本人,谁能想到利益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韩大人有朝一日会被磨去锐利的棱角,露出温和、柔软的内里呢?
    ......
    次日正午,韩榆提前一刻钟出发。
    途径安庆书院,不经意间往外看了眼,发现陆听寒从里面出来。
    “咦?这个时候去书院作甚?”
    韩榆纳闷,就叫停马车,探出身子朝他挥手:“陆兄!”
    陆听寒循声望去,看见熟悉的那张脸,同身边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快步走来:“韩榆。”
    韩榆手肘支在马车的窗子上,发现面前的青年
    脸色憔悴,透着股颓废。
    视线下移,层层叠叠的衣衫遮掩下,隐约可以窥见些许的淤紫痕迹。
    这是挨了打?
    韩榆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指了指他身后的书院:“陆兄来书院作甚?”
    陆听寒含糊其辞道:“处理一些事情。”
    韩榆眼神微闪,极有眼见地略过这个话题,同他说了谢不凡爹娘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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