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韩八对韩榆和韩兰芸的五官做了一定程度上的修饰调整。
    所以就算有人觉得他俩眼熟,也不会想到知府大人和知府大人的四姐身上去。
    “你们说,王大夫真能成功吗?”
    “我哪知道,反正只有这个办法了,总不能躺着等死吧?”
    “哎,多亏了知府大人的缝针之术,否则就算剖腹取子,肯定也有很大的风险。”
    整个剖腹取子的过程中,围观者的议论声始终没停过。
    金花的夫君跟一尊雕像似的,蹲着一动不动,好像里头在死亡线边缘徘徊的女人不是他的发妻,而是个陌生人。
    韩榆扯
    了下唇,漠然收回眼。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韩榆的脚都站麻了,围观的百姓觉得无聊,散去了大半。
    终于,在半个多时辰后,房间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霞光映照在小院里,哭声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生了!”
    不知谁喊了句,百无聊赖的众人抬起头往里看。
    房门缓缓打开,王青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年岁已高,经历了一场高强度高压力的剖腹取子,浑身早已湿透。
    他很累,但是他站得笔直。
    王青生看向门外,看向人群外围的韩榆,眼里的光令人不敢直视。
    他说:“幸不辱命,母女平安。”
    第104章
    昨天,仁医堂王大夫给人剖腹取子了!
    过程中用到知府大人提出的缝针之术,母女均安。
    消息传开,百姓反应不一。
    “剖腹取子?这也太血腥了,我想都不敢想。”
    “当时情况紧急,要是不这么做,金花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周家的老婆子没反对吗?”
    “别提了,周老婆子被金花娘一巴掌抽晕过去,金花她男人周大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话都不知道说,只能金花娘做决定了。”
    “所以说啊,这嫁人还得擦亮眼睛,否则耽误的就是一生。”
    “我家三叔也是个大夫,今儿早上我特地跑去问他,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问了什么?”
    “怎么着?”
    说话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唏嘘地说:“我三叔说古时候确实有剖腹取子的实例,但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用刀剖开肚皮把孩子取出来,当娘的肯定活不下来,孩子没了娘,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
    “所以金花跟她闺女能活下来,多亏知府大人的缝针之术。”
    众人深以为然,对缝针之术更多了几分信任。
    便是那些先前持有反对意见的百姓,现如今也对缝针之术有了极大的改观。
    一年到头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万一伤势过重,伤口太大,可以让大夫给缝起来,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若无缝针之术,怕是只
    能躺着等死了。
    “早上我去集市上卖菜,刚好碰到金花娘,她背着个竹篓从仁医堂出来,说是要去给知府大人送鸡蛋呢。”
    “是该送,毕竟知府大人也算是救了金花一命。”
    就在气氛一派和谐,大家有说有笑,商量着过几天去看看金花闺女的时候,有人冷冷一嗤。
    交谈声停住,众人循声望去,冷笑的是个长着吊梢眼的妇人。
    “真当知府大人什么都收?金花那丫头都被王大夫看光了,她家送去的鸡蛋怕是也不干净,我要是金花,就该一头撞死。”
    这番言辞太过尖锐,听得所有人皱起眉头。
    “人都快死了,哪还顾忌这么多?”
    “死老婆子,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怪你儿子二三十了才娶个媳妇,成亲没两年媳妇就跑了。”
    “积点口德吧,像你这种人死了怕是也要下到十八层地狱,被连根拔了舌头。”
    大家指着吊梢眼妇人一顿嘲讽,唾沫星子乱飞,喷得她满脸都是。
    几个家里有闺女的妇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吊梢眼妇人又挠又掐。
    吊梢眼妇人疼得嗷嗷叫,拼命挣扎才得以脱身,挎着篮子落荒而逃,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妇人们打了胜仗还不够,又对着吊梢眼妇人离开的方向啐两口:“呸,满口喷.粪的贱人!”
    外观简朴的平顶马车从巷口驶过,车里的人将争执的前因后果尽收眼底。
    透过车帘的缝隙,韩兰芸看着义愤填
    膺的妇人们,捏着饯梅直咂舌:“现在的情况比我预料的要乐观很多。”
    没有鄙夷和唾弃,更多是对金花的理解和同情。
    这让韩兰芸想起去年在越京时,她陪同二嫂参加某位官夫人的寿宴。
    宴上出了点意外,一位未出阁的官家小姐无意中被人踩掉了鞋子,连带罗袜一同滑落。
    也是巧了,正好有一群公子哥儿迎面走来。
    即便那姑娘只露出一小截脚踝,并且很快用裙摆遮住了,但人言可畏,很快越京就传出了她失去名节的流言。
    父兄厌弃指责,母亲以泪洗面,让官家小姐无地自容,羞愤欲死。
    悬梁自尽却被救下,绝望之下只能选择削发为尼。
    韩兰芸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那姑娘是被陷害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事后,家里人对韩兰芸的管束愈发严格,生怕她也遭了类似的算计。
    韩兰芸本就受不得拘束,不习惯走到哪里都有丫鬟跟着,更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催婚,索性先斩后奏,直接来徽州府投奔韩榆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较之越京,徽州府的百姓更加淳朴,官家女眷也因着韩榆的关系主动对韩兰芸释放善意,对她照拂有加。
    金花这件事,通情达理之人占了大多数,这让韩兰芸欣慰不已,由衷地替那对母女高兴。
    韩兰芸放下车帘,托着腮说道:“榆哥儿,我喜欢这里。”
    韩榆从书本中抬起头,
    一眼了然:“固有环境下,人往往会同情弱者。”
    金花就是那个弱者。
    鲜少有人忍心苛责一个弱者。
    “金花娘只是在关键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所谓名节,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这话有点道理。”韩兰芸丢给韩榆一颗饯梅,后者抬手接住,叹口气感慨道,“要是人人都能如榆哥儿这般该多好。”
    通情达理,将女子摆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而非视为附庸。
    还有二哥,他也和榆哥儿一样。
    二哥二嫂成亲多年,从未红过脸,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二哥给予了绝对的尊重和私人空间,这才造就了今日人人艳羡,琴棋书画无一不绝的二嫂。
    韩兰芸也曾羡慕过,但是她知道,像韩榆和韩松这般的男子,放眼整个大越也不见得有第三个。
    所以她很快冷静下来,对男欢女爱的期待犹如天边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韩榆把书翻页,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四姐怕是要失望了,韩榆只有一个。”
    韩兰芸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所有的郁闷一扫而光,哪还记得愤世嫉俗,转而说道起昨天在周家的经历。
    “我第一次给人接生,有点害怕,又有点震撼,金花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像个小猴子,浑身皱巴巴的,在我手里一直哭,声音也就跟猫崽子差不多大......”
    韩兰芸絮絮叨叨,明艳的脸庞绽放光彩,言语间尽是慨叹。
    而在此之前,韩榆已
    经听她说过不下五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韩榆揉了把被四姐的碎碎念摧残得东倒西歪的小白,轻描淡写道:“四姐既然喜欢,不如自己生个。”
    韩兰芸立刻安静如鸡,怏怏往马车外看一眼:“前面就是金家,就在这停吧。”
    马车停下,乔装打扮过的年轻姑娘跳下马车,脚步轻快地走进金家所在的巷子。
    昨天王青生给金花缝了针,等情况稳定下来,金花娘就把金花娘俩儿裹得密不透风,用板车带回了金家。
    看这架势,多半是要跟周家彻底掰扯开来。
    许是因为孩子从自己手里过了一遭,韩兰芸莫名生出几分责任感。
    担心周家人纠缠,韩榆大清早去府衙上值,韩兰芸就跟着来了。
    韩榆目送四姐进门,淡声吩咐道:“走吧。”
    ......
    走进府衙,就见张通判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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