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掌门师侄多半是准备借厉无欢之手,再拿下这一届仙门大比的魁首。
    上一回是陈见雪,这一次若是厉无欢,两次魁首皆入囊中,且都是他乾门掌门的亲传弟子,即便云摇这位小师叔祖不归位,那他的掌门声势,也不至于被褚天辰这一脉的长老压下去。
    至于九思谷……
    陈青木多半是看在已故四师叔杜锦的面子上,绕过了众仙盟,直接派遣弟子过来襄助。
    这才阴差阳错,叫这一行弟子和慕寒渊来了同一处。
    “师叔,你们能来简直太好了!”
    一行人随九思谷弟子入了谷内,到堂中等候时,丁筱犹在慨叹:“本来何师兄和我还很不放心,生怕这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又伤了东西又丢了宗门的脸,那掌门回去不拿我们问罪才怪。”
    云摇道:“别,我就是路过的,这趟任务是你们寒渊尊的,和我可我没关系。”
    “哎呀师叔,寒渊尊若是受了什么伤,那你看得下去吗?他可是你的宝贝徒——”
    脱口的话被丁筱连忙咬住,她笑嘻嘻地朝云摇眨了眨眼。
    “是吧?”
    云摇轻嗤了声:“那便是他学艺不精,自己的错当然得自己担着,和我有什么关系。”
    尽管这样说,云摇还是往慕寒渊那儿看了眼。
    九思谷领他们进来的弟子显然是慕寒渊在仙域的拥趸之一,正绕着他激动地说着什么。
    ……慕寒渊若真须得拿五成修为来压制灵府里的血色丝络,那于修为上,和自断一臂没什么区别。
    之后这一路,若真遇上高境修者围攻……
    “啧啧,师叔还说没关系,明明看寒渊尊的眼神都这么担心。”
    “?”
    云摇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转回脸:“回宗一趟,壮起胆子了?”
    “咳嗯……没,没有的事,我哪敢啊,”丁筱连忙正色,“对了师叔,你们来路沿途所过之处,有听人议起九思谷这次大比的灵宝吗?”
    云摇笑容未褪,眉心已经蹙起了:“灵宝之事,应当是众仙盟高层掌门长老才知道的,怎么会传到沿途凡间去。”
    “是啊!我和何师兄也觉着奇怪!这护送灵宝之行,本该是秘密行进,可如今被人传得天下皆知不说,就连这件灵宝究竟是什么,外面也都说得有模有样,议论纷纷呢。”
    “……”
    云摇心里微微沉了下。
    众仙盟刚令慕寒渊现身护宝,后脚便有人将这灵宝之事传得天下皆知……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
    原本云摇只当此事是帮九思谷一个小忙,顺手为之,此时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云摇侧过身,问丁筱:“外面是如何传这灵宝的?”
    “……”丁筱左右看看,确定那名离着最近的九思谷男弟子也一心缠着慕寒渊,没工夫看这边,她这才压低了声,“我们沿途听说最多的,是这件灵宝并非出自仙域,而是魔域。”
    云摇微挑眉:“魔域至宝,怎么会落到九思谷手里?”
    “前几日不是魔域北疆,玄武城动乱,城主幕僚带着一众亲信忽然叛逃了吗?听说他们离开前,带走了玄武城私藏多年的魔域秘宝!之后被追杀得一路向南,挑得魔域动荡,四座主城全都派了人,打得轰轰烈烈,而那队人一直逃到了两界山——”
    丁筱做了个双手合拢,瓮中捉鳖的手势,幸灾乐祸道:“然后就被轮值两界山的九思谷长老弟子给收拾了。”
    云摇正沉吟着,闻言眼皮轻跳了下:“恰好赶在了,九思谷加派防守后?”
    “是啊!这不就巧了吗?算他们倒霉,竟然正巧就撞上了九思谷加派……”
    丁筱的话音慢慢消了下去。
    她看着大大咧咧,但在乾门弟子间素来算个机敏的,经云摇这一点拨,她立刻就觉着不对了。
    魔域四大主城,玄武城居于北疆,距离仙域最为遥远,那位近百年间崛起为城主亲信的幕僚不可能不知道,这一路向南,便是深入四主城中心腹地,最为难逃。
    就算起初是为了虚晃一枪,也没道理一路南行,这难度比逃往魔域哪里都高——
    而且魔族叛将,叛了也是魔族,怎么会往两界山的方向逃?
    丁筱越想表情越严峻:“师叔,你的意思是,那至宝是魔域故意用苦肉计‘送’来的,其中有诈?”
    “我若所料不错,他们一路惹起的动静不曾消停,魔域到现在还是乱做一锅粥,是么?”
    “确实。魔域近些日子四大主城摩擦不断,动乱未消。”
    “那这若是苦肉计,也太苦了些,”云摇嘴角不知何时勾起点轻嘲,语气也莫名发恼,“依我看,这更像是那位玄武城幕僚一早便漏了消息,提醒九思谷加驻两界山,然后才不远千里,专来投怀送抱。”
    丁筱:“……?”
    投怀…送抱?
    丁筱正震撼于小师叔祖这不拘一格的用词,顺便下意识地捋着云摇所说的、叫她恍然大悟又觉得哪里有些不解的玄武城动乱的真相,就忽听见过堂的屏风后走出来一道不悦的男声——
    “所谓闲谈莫论人非,何况还是在旁人的地界里,这位师妹这样断言,恐怕有些不妥吧?”
    “……”
    云摇等人循声望去。
    屏风后,走出来了两个布巾束发、书生打扮的九思谷弟子,一大一小,大的是个青年,一脸肃然不可侵犯,方才的话显然正是出自他口;而小的那个看着乖巧,但眼神黑溜溜地透着亮,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好巧不巧,这两位还都有些面熟。
    上回在藏龙山里,浮玉宫的行宫大殿上,被云摇骂浮玉宫的那句“关你屁事”给惹出一番讨论的两名九思谷弟子,就是他们师兄弟二人。
    “啊,”小书生显然也认出云摇了,刚学师兄端着的架子立刻就散了,他兴奋地拽住师兄袖子,仰头看向师兄,“萧师兄,是乾门那位不拘一格的云幺九前辈哎!”
    萧师兄走出来后,显然也认出来了。
    他顿时黑着脸把兴奋的小师弟往身后远离云摇的方向拽了拽:“原来是寒渊尊与令师妹亲至,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
    云摇素来最头疼九思谷这一套——取着“君子九思”的名号,行事作派也是和严苛古板的四师兄一脉相承,她听上几句就觉得头风都要犯了。
    于是趁着慕寒渊依礼上前,她很自然很顺势就躲他身后去了。
    这位名为萧仲的弟子乃是九思谷真传弟子,亦是此次护送灵宝的带队者。
    由慕寒渊襄助,萧仲自然放心了许多,与慕寒渊一道确认过此行的路线与应变后,这才结束正式话题,进入了两门会晤后传统的“论道”——云摇一向称之为说闲话环节。
    “给几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萧如生。”
    “小儒生?”云摇晃了晃空掉的茶盏,瞥了小孩一眼,“倒是贴切。”
    小小年纪就被打扮成了个书呆子模样。
    多可怜啊。
    “……”
    萧仲隐忍地看了云摇一眼,握拳解释:“如生,是视死如生的如生。”
    一顿,萧仲不知道是不是默念了两遍“色思温”,这才缓下声线:“如生师弟虽年纪尚轻,但亦名列我九思谷真传弟子之席,此次会随我等一同护送灵宝上浮玉天山。”
    “……”
    话声一出,云摇就看见了丁筱和何凤鸣交换的惊愕眼神。
    也算是正常反应了。
    云摇记得九思谷向来纳徒严苛,哪一次开山都是个人丁稀少的结果,真传弟子就更是凤毛麟角,百年也未必能添个三五。
    这个萧仲是真传弟子,不算奇怪,但连他旁边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都是,自然就颇叫人有些震撼了。
    云摇不由地多看了少年一眼。
    一眼观气,云摇意外得眼皮都多眨了下。
    十一二岁的化神巅峰、半步还虚,这世上还有天理没有??
    萧仲似乎还是不放心,思考了下后,设下个隔音结界,这才又道:“既然明日起便是数日同行,我不妨也与诸位交个底细,如生师弟既是真传弟子,亦是我九思谷的少谷主。此行一路,若遇危险,我还是会以师弟安危为重,望诸位谅解。”
    “……?”
    云摇眼皮一跳,首次参与进这个话题:“少谷主?萧九思有儿子了?”
    垂眸的慕寒渊一停,缓撩起睫,侧望向云摇。
    “——!”
    而萧仲这边,这下便是“色思温”也压不住他的冷脸了。他扭头看向云摇:“九思谷中,岂可妄呼谷主名姓?”
    云摇心里冷哂。
    她当年一剑削掉那个伪君子的布巾冠时,他可都没多说一句的。
    萧仲是下意识反应,脱口训斥后,跟着就脸色一变:“你如何得知谷主俗家名姓?”
    “知道便是知道,如何得知,和你有关么。”云摇淡淡反问。
    “即便你从师长那里得知,”萧仲不赞同地看了慕寒渊一眼,自然是把这笔账记到了慕寒渊那儿,但到底因为对方“寒渊尊”的名号修誉,他没有多说什么,“也不该如此直呼长辈名姓吧?”
    “…长辈?”云摇都气笑了,“你是挺会给他涨辈的。”
    萧仲脸色一黑,就要说话。
    云摇先开了口:“你九思谷中不是有个习惯,大事小事都爱记小账么?你回去查查,谷中有没有你们谷主在乾门一代弟子杜锦那儿作记名弟子的记载?”
    “……”
    萧仲脸色微变。
    这事情他身为真传弟子显然知道,但没想过对方也知道。
    不过座下的萧如生,以及云摇后面的丁筱和何凤鸣,从表情来看显然对这桩陈年秘史更为震惊。
    天底下大概也没几人知道,如今贵为四大仙们之一的九思谷,早已隐世不出的那位谷主竟然还是昔日乾门七杰中四师兄杜锦的记名弟子。
    云摇轻嗤了声:“看来你知道,那你自己算——杜锦是他师父,寒渊尊与他便是同辈,他算我哪门子长辈?”
    “……”
    萧仲理亏,只能咬牙将这口气忍了。
    云摇却未作罢,而是追问道:“你还未告诉我,这小儒生到底是不是萧九思的儿子?”
    “……是与不是、与云师叔有关么。”萧仲听着那一句一个的萧九思,恼得字音都从牙缝里往外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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