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牧廉把顾烈一举一动说得老谋深算,狄其野内心有些膈应。
    牧廉却带着终于把问题想明白的轻松快意,回答道:“师父你生性倔强,目下无尘,但主公还是要劝,他劝,就显出你的骄横来。他是君你是臣,连主公苦心劝说都不听,到时候鸟尽弓藏,也是你咎由自取。”
    狄其野甘拜下风。
    若狄其野不是深知顾烈为人,恐怕要被牧廉这三言两语弄得对顾烈心怀芥蒂。
    凭良心说,牧廉的分析,放在史书任何一对君臣身上,不仅没错,反而是十分的通晓人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君臣权力角斗,古往今来不知在历史长河中反复换人重演了多少次。
    问题是,顾烈的担忧和生气,都是真的。
    听完牧廉的话,狄其野反而一点都不介意顾烈说自己不如牧廉了,甚至用心楚顾局势这一点,也不是完全不可商量。
    因为狄其野虽然凭自己实力多年单身,但并不是没有被人追求过,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既然非亲非故,那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在做出选择时,优先考虑另一个人的利益。
    爱慕。或者不要用这么严重的词,但说好感,又似乎太轻飘飘了。
    仅仅是好感,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天生帝王手段的楚军主公,事事为狄其野考虑。
    他们是君臣,本该互相猜忌、互为掣肘的楚军主公和盖世功臣。
    是喜欢吧。
    那么自己呢?
    狄其野扪心自问,回想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想起自己送给顾烈的春蚕。
    如果说顾烈从一开始就对他与众不同,那么,狄其野自己其实也从一开始,同样将顾烈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任何人都区别对待了。
    喜欢一个人,就算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对他好,送那些幼稚却用了心的礼物,甚至自说自话地,要去医他的心病。
    两辈子才喜欢上一个人,现在,狄其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顾烈是否意识到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多么不同寻常?
    不,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问题。
    等顾烈意识到了——他是会接受,还是避之唯恐不及?
    狄其野思索着,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牧廉站在原地看一直沉默着的师父忽然笑起来,那笑容不知为何,令牧廉感觉有点冷。
    他低头想,也不知道姜延现在在做什么?
    *
    顾烈再见到狄其野,是在陪顾昭做箭术启蒙。
    其实他一开始没注意这个气性颇大的将军自投罗网,他在给顾昭做示范。
    顾昭现在小小年纪,自然拉不动长弓,他手上是武库专门给小王子做的轻级弓箭,确保既能让小王子更好地掌握箭术,又不会拉伤小王子的胳膊。
    顾烈手上那把紫杉长弓,就不是一般人能拉得动了,狄其野低声询问近卫,近卫说那柄弓拉满需1.8担力气,狄其野对顾烈的臂力很佩服。
    1.8担什么概念?约是后世的180斤。
    顾烈身穿白色武服,手持长弓,分开双脚与肩同宽,侧身看向红靶,紧盯中心。
    随后放缓呼吸,轻抚剑羽,搭箭对弦,锁住箭头,稍稍回退,将扳指钩于弦后,固定住弦。
    狄其野可以看到他用力拉弓时武服下背部肌肉的拉伸,顾烈肩背舒展,拉满长弓,重箭破空离去,正中靶心,射穿红靶,引起近卫们的满堂喝彩。
    这是楚王,楚军之主,楚顾神魂命脉所系。
    狄其野自得其乐地想,还是我两辈子第一个看得上的人。
    顾昭激动得小脸泛红,一脸憧憬地看着父王。
    “生疏了,”顾烈自谦道,把位置让给顾昭的箭术师傅,“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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