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抱着他的战刀,叹息道:“难道它还有出鞘的机会?我挂着个摆设,跟您那把放在武库吃灰的青龙刀似的,反正百无一用,有什么要紧。”
    话分两种,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且不说青龙刀派不上战场是顾烈心中一大遗憾,就说一个功高盖主、被众位功臣视为眼中钉的定国侯,居然不知收敛,跑来对帝王抱怨日后没仗可打了。这就是典型的不该说的话。
    顾烈被他气得头痛,怒骂:“定国侯是专程来气寡人的?”
    “当皇帝有那么多自称,您为何要自称寡人呢,”狄其野却像是神游天外似的,转而说起不相干的话来,“听着孤零零的。”
    “寡人问你来做什么!”
    狄其野抬头看着他,看了半天,又叹了口气,居然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来……”
    不等暴怒的顾烈开口,又听他继续道:“我,微臣大概是想说,不论他们怎么说,陛下亲手报仇,微臣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指摘的。”
    说到这里,狄其野突然笑了,补充道:“只是,太过老实了。”
    顾烈还在生他的气,却还是嘲讽道:“没想到定国侯今日,竟如此体贴上意。”
    “也没有,”狄其野一本正经地说,“就我个人而言,父债子偿这种观念,我是不赞同的。但从政_治上考虑,为了维护新朝稳定,斩草如根是没有错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亲自去做了,也不该被指责,但亲自去做,还是太过老实了。”
    狄其野越说越不着调:“而且,你既然不喜欢杀人,何必勉强自己?别人动手就不算报仇吗?你……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顾烈去杀杨氏皇族时,狄其野是唯一一个敢跟也真的跟着顾烈去的人。
    狄其野看出了顾烈平静的表面下,不忍和愤怒竟然还在天人交战,尤其是在面对杨氏幼小孩童,和杨氏皇族大骂楚顾疯血九罪的时候。
    狄其野非常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人,非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也许他是太过偏心,可当时的情景,明明是顾烈在杀人,却让他看了为顾烈难过。
    “荒谬,”顾烈按着额角,不去搭理他。
    狄其野又是一声叹息。
    他就知道这一趟根本毫无意义,说了也没用,他也不想说话了。
    狄其野看着前方深潭死水一般的萤石地砖,顾烈看着白衣将军潇洒超脱的背影。
    他们都沉默着。
    并且一直沉默了下去。
    顾烈从前世沉思中醒来,对安坐侧桌练字的顾昭唤了一声:“昭儿。”
    “在。”
    顾昭麻利地跳下了椅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燕朝都城已经在楚军的控制之下,戒_严整肃了足足五日,确保万无一失,才通知秦州大营,可以请主公入都了。
    再过两日,等祝北河等楚顾家臣赶到,他们就要启程,正式进入燕都天庆城。
    通常,顾烈不会将已经说过的话再多唠叨,但顾烈毕竟没什么与孩童相处的经验,而且毕竟事关重要,于是再度嘱咐道:“你可记得,见到狄将军,该怎么做?”
    顾昭郑重地点头:“昭记得。”
    这孩子灵气而稳重,不该说出口的就不说,比某位今年刚过二十的大将军不知乖巧到了哪里去。
    顾烈微一颔首,顿了顿,又问:“你可明白,本王为何要这么做?”
    顾昭摇摇头,然后严肃道:“昭不知。但昭记得,父王曾说,要昭好好记着当年蜀州一战,您深陷包围,将军白衣铁甲神兵天降,直冲敌阵,救父王于危急之际,救大楚于存亡之间。”
    “将军对父王有救命之恩,对昭也有救命之恩,如此深恩,昭都该报答,不敢或忘。”
    “故而,昭虽不明白父王此举深意,但父王总是为将军好,也是为昭好,为大楚好。所以昭不明白,却铭记于心,一定照办。”
    他小小孩童,行礼答话都有模有样,且言语间一派赤诚,乖巧得叫人心疼。
    顾烈颔首道:“你小小年纪,能知晓这些道理,已是不易。等本王登基立楚,你就该知其所以然,到那时,本王自会慢慢教导你,与你一一分说明白。”
    得到父王夸奖,父王还承诺会亲自教导自己,顾昭开心领命道:“是!”
    顾昭还小,毕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有些事情他还不明白,不能思考通透,所以顾烈得替他安排,为他做出一些选择。
    再过个九年十年,等这孩子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就是顾烈该放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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