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慧微微摇头,笑道:“臣妾看不明白,不过,皇上有办法总是好的,毕竟,百官对立,并不是一件好事。”
    朱允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说道:“百官对立不好,妨碍政策通达。可若百官毫无争论,唯命是从,那朕也该恐惧了。”
    默许朝臣适当的斗争,允许不同意见存在,是朱允炆的御下之道。
    虽然朱允炆很不喜欢侯泰与都察院的人,但他们毕竟是士绅阶层的镜子。
    人总是要照镜子。
    没这些镜子,如何看清大明帝国的真相?
    马恩慧拿了一套衣服过来,一边帮着朱允炆换衣服,一边说道:“臣妾不想说这些大事,只关心咱家的医用纱布与酒精,能不能卖出去。”
    朱允炆看着财迷的马恩慧,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放心吧,有解缙在,茹瑺会明白朕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臣弹劾二王之后,便要交易了。”
    “那岂不是顺遂了皇上的心意。”
    马恩慧笑道。
    朱允炆穿好衣服,拉过马恩慧的手,看着马恩慧那双漂亮的双眸,柔情地说道:“朕就喜欢你聪慧,只是委屈了二王。”
    “为皇上分忧,为大明分忧,是他们的福气。”
    马恩慧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皇上,安全局有急报。”
    双喜匆匆走入,躬身递上来一份奏报。
    朱允炆起身走向双喜,接过奏报,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问道:“二王在哪里?”
    “回皇上,尚在军营。”
    双喜回道。
    朱允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两人虽出身皇族,但也不是吃不得苦的,既然他们该倒霉了,那就给他们送去定心丸吧。
    “朕记得内库还有一些龙涎香,拿出一半,分赠两王吧。”
    朱允炆吩咐道。
    双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马恩慧走了过来,埋怨道:“皇上,那可是龙涎香啊。神龙吐纳所成,世间罕有,纵是京师,也只有是五两余,您可真舍得。”
    “神龙?”
    朱允炆眨着眼,一脸的怀疑。
    马恩慧满是心疼地说道:“皇上莫是没听闻过?那龙涎香乃产自龙涎屿,此屿浮滟海而波激云腾,只有每年春日,才会有百龙齐聚,交戏而遗涎沫,方得龙涎。如此传说中的神物,怎可轻易送了出去。”
    “呃,皇后去过龙涎屿?”
    朱允炆郁闷,古代人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随口胡诌的事,都讲述的精彩纷呈,有地点,有动物,有故事,有结果,连一国皇后都被忽悠了。
    马恩慧摇了摇头,叹息道:“那龙涎屿远在海外,飘渺不定,臣妾如何见得?龙涎香,龙涎香,便是神龙之涎,给二王,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允炆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皇后啊,龙涎香可不是什么神龙之涎,而是抹香鲸所产。不就是龙涎香,等郑和出海,让他给你送几斤过来,补偿你便是。”
    马恩慧不敢相信,抹香鲸如何能配得上龙涎香这种高大山的名字,皇上一定是安慰之言。
    想想那龙涎香的气息,马恩慧就有些神往。
    龙涎香的香气似麝香之优美,微带壤香,微妙柔润,留香可达数月,平日里宫中都不舍得用。
    果如朱允炆所料,兵部准备以商人之道采买医用纱布、酒精,报给户部,张口便是二十万两。
    户部尚书黄子澄不敢怠慢,和户部人员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这东西竟为辽王与珉王所有,黄子澄不高兴了,皇室禁从商,这是太祖朱元璋的祖制。
    老朱死了还不到一年,你们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堂堂亲王,竟自贱商贾之事,这如何要得!
    必须弹劾!
    不仅如此,还应该让他们交出医用纱布、酒精制造之法,如此军国大器,怎能掌握在二王手中!
    户部就是个破窗户,黄子澄这边还在研磨,准备写开场白,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便收到了消息,景清一拍掌,大喜。
    景清这几日不好过啊,争田之事虽然还没定论,但自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每天除了抄奏疏,便是酝酿口水,思考用什么词,才能不失文雅地问候黄子澄等人一家三代。
    可总是问候别人也不是个办法,毕竟黄子澄也很懂礼貌,知道礼尚往来,每次问候过去,还会问候回来。
    现在好了,明天不争田了,休息一日,先弹劾二王不遵祖制,以尊行卑,大行商贾之道,毫无家国情怀,再弹劾他们把持国之利器,欲意满个人之私欲,危国危军。
    景清发话了,都察院的同僚自然是要听的。
    右都御史练子宁看着威风八面的景清,沉默地看着胡浚的《为江浙万民请命》疏,抄了几十遍,练子宁终于改变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胡浚之言,虽有危言耸听之嫌,却并非空穴来风。
    回顾过去十年二十年,再看当下,变化已显,若再过上三十年,自耕农恐怕十不存一二,而朝廷想要取得税收,却只能在这一二自耕农身上榨取,少量的人,承担最重的赋税,而大量的人,却是不承担,或承担极小部分赋税。
    如此下去,底层的人活不活得下去,会不会造反,练子宁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到那时候,大明朝廷恐怕无钱可用。
    势穷弊极,将何以支?
    别说自己的俸禄,就是遇上点天灾,朝廷连赈灾的钱粮都拿不出来。若再发生战事,内忧外患之下,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啊!
    练子宁放下了奏疏,目光中透着几分忧愁,提笔,开始默写起《为江浙万民请命》疏,喃语道:“国家国家,国有了,家也不能破啊。”
    第六十五章 经商就辱没皇室了?
    “什么?!”
    同一个震惊,同一个表情,出现在了不同地点。
    内阁、五军都督府、六部、翰林院、都察院、各处大臣府邸,所有人都被眼下的消息震惊了。
    “燕王朱棣自缚请罪,如今已到了扬州府!”
    郁新拿着奏报,看向张紞、解缙,语气中带着愤怒:“如此大事,张昺身为北平布政使,竟连一封奏报都没有,若不是扬州府奏报,我等岂不是要等燕王入京,才会知晓?!”
    解缙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说道:“应怪不得张昺,我想,平安、盛庸也没有将此事奏报五军都督府。”
    “皇上故意隐瞒的消息吧!”
    张紞凝重地说道。
    郁新皱眉。
    天底下能让一位藩王不动声色从北平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扬州的,也只有大明天子朱允炆了。
    这保密手段,像极了安全局的做派。
    解缙放松下来,说道:“燕王来京,是一件好事。从前段时间的奏报可以看出,平安已完全掌控了北平,朱高炽等人也放下了最后的坚持,不仅送出了燕王三卫的指挥权,还解散了燕王府亲卫,只保留了八百余人。”
    “燕王主动臣服,其他藩王必不敢有所动作。等上一两年,户部充裕时,便可推新军之策于全军,届时,藩王重兵之忧患,便迎刃而解。不劳民力,不动刀兵,不损皇室亲谊,当歌之。”
    郁新与张紞纷纷点头。
    虽然被皇上瞒天过海了一道,但毕竟有情可原。
    朱棣作为藩王之首,又是北方统帅,大明久经沙场考验的战将,一旦被爆出自缚京师的消息,那北平府的众人如何想?
    他们未必会认为朱棣是自缚请罪,万一有人趁势作乱,宣传朝廷抓了朱棣,强势削藩,那北平府岂不是要乱成一团?
    虽然朱棣失去了三卫、护卫,但毕竟朱棣深扎北平近二十年,施恩军队与百姓无数,那些人一旦听闻朱棣被抓,虽不至于拿起菜刀木棍造反,但心里难以接受,对朝廷有所埋怨,恐怕是无法避免的。
    暂时封锁消息,掌握舆论的主动权,对于北平府的安定团结,更有利。
    “燕王入京,恐怕会有好戏看了。”
    张紞拿着一份弹劾辽王、珉王的奏折,淡然一笑道。
    解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很多人都在弹劾二王,现在朱棣来了,恐怕他们又会对准朱棣,弹劾朱棣“欺君罔上、意图不轨”,削藩之论,恐会再度兴起。
    辽王府。
    朱植与朱耿躺在藤椅里,享受着初春暖阳,一旁点着龙涎香,迷醉地享受着。
    “四哥自缚入京,听说朱能、张玉也一并跟了过来。”
    朱耿闭着眼,却在不断转动眼珠,眼皮一直在动。
    朱植深深吸了一口气,幽香入鼻,满足地说道:“自缚?呵呵,让我说,四哥到了京师门外,才可能拿出绳子把自己绑上。这件事,皇上自会处置妥当。”
    朱耿睁开眼,坐了起来,对朱植严肃地问道:“十五哥,那件事,你准备好了吗?”
    朱植枕着双手,看着蓝天白云,轻轻说道:“皇上需要我们演一出戏,那就配合好吧。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能落得一个轻松惬意。”
    朱耿有些委屈地看了看一旁的香炉,叹息道:“龙涎至宝,可有些贵重啊。”
    朱植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与我们即将获得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燕王即将返京,京师士民也得到了消息。
    只不过与朝堂燕王自缚请罪不同,京师民间的版本是:
    皇上听闻燕王身体不适,特遣侍讲学士姚广孝亲至北平府探望,姚广孝发现燕王之症状,恐只有京师老太医可治,便奏报朝廷携燕王前往京师。
    建文帝体恤燕王,命姚广孝速接燕王入京师。
    有人不开眼,跳出来说燕王先前装疯蒙蔽朝廷,实则是有二心,如今被抓到了京师,估摸着要被砍头了。
    结果被一群士民堵着骂了一顿,灰溜溜地跑了。
    燕王是病了,怎么可能蒙蔽朝廷,怎么可能会有二心?
    一定是有人造谣。
    奉天殿,朝堂之上的田争并没有停休,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慷慨激昂,发表了自己的演说之后,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辽王、珉王,弹劾两王德行不修,不尊祖制,从身商事,辱没皇室。
    口水吐沫横飞,就为了说明一件事,应严令二王献上医用纱布、酒精制造之法,同时发赴宗人府,严加看管。
    听得解缙直翻眼珠子。
    宗人府现在就是个空架子,能管事的都在外面,谁管去?
    何况人家二王的东西,我们自诩为正人君子,怎么竟做一些强取豪夺的事,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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