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丛佩儿有些迷茫。
    宁妃嘴角含笑,抬头看向西面,道:“北有《石门铭》,南有《瘗(yi,埋葬之意)鹤铭》,南北二铭,可是雄视书史,为历代书法家所称赞。既来到此地,当前去一观。”
    朱允炆微微点头。
    纯碎的风景只是风景,而融入了人文与历史的风景,就多了另一重意味,也更令人神往。
    焦山,西麓崖壁。
    朱允炆与宁妃等人看着崖壁,有些木然。
    丛佩儿眨了眨眼,问道:“这字该不会是天书吧,我怎么只能看到凹凸不平的破石头,哪里有字?”
    “字,怎么跑了?”
    朱允炆郁闷。
    宁妃也有些失望,按理说应该就在这里啊,怎么不见了,莫不是谁把这石刻给毁了?或者是给搬走了?
    此时,两名僧人从此路过。
    朱允炆喊住两人,询问道:“敢问两位,《瘗鹤铭》可是在焦山?”
    一名僧人打量了下朱允炆,点头道:“回施主话,《瘗鹤铭》确实是焦山崖刻,是不过北宋末年,因雷击而毁,残片崩落江中,虽有人找寻过,却始终未见其踪迹。”
    “毁了?不对啊,我记得明明是五块,还好好地拼着……”
    朱允炆止住了话。
    宁妃好奇地看着朱允炆,待僧人走远,才低声道:“夫君来过焦山碑林,见过《瘗鹤铭》?”
    朱允炆摆了摆手,否认道:“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来这里,这也是第一次……不过那《瘗鹤铭》见不得,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惜,呵呵,这位小兄弟,《瘗鹤铭》丢失可不是可惜,而是痛惜。”
    不远处站着两个方巾儒士。
    左侧之人年过四十,四方脸,一身正气,手持书卷,怡然自得。
    右侧之人略显富态,脸色有些偏黑,手持折扇,自带清风。
    “在下孙举文,这位是张博志。小兄弟来此观摩,想来是对书法也颇为了解吧?”
    收卷入怀,孙举文肃然道。
    朱允炆做了个手势,示意薛夏不要紧张,上前一步,回了个礼,道:“只不过是仰慕古人笔法,想要瞻仰一二,不想书中只是言说《瘗鹤铭》在焦山,却无人提说《瘗鹤铭》已然沉江,写书之人,实在是误我啊。”
    孙举文与张博志同时放声大笑。
    张博志折扇一合,道:“写书之人,怕是想让更多人来焦山一趟,只为来时意境,不为来时结果。若在书中写明了,除增世人感叹外,又有何人会来此一观?”
    朱允炆敬佩眼前之人的意境,人家的心境已经超出了物的境界,不过自己是俗人,第一次来这里为的就是看碑刻,第二次来,还是一样的目的,只不过区别是上次有人收门票……
    “两位来这里,怕也是想要见到《瘗鹤铭》吧?”
    朱允炆询问道。
    孙举文点了点头,看向空荡荡的崖壁,目光中有些惋惜,道:“传闻《瘗鹤铭》意会篆分,派兼南北,北宋黄庭坚曾言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无过《遗教经》。可以说《瘗鹤铭》是大字之祖,对后人书法影响深远。可惜未能一见,实在是痛惜至极。”
    朱允炆暗暗惋惜,很多人并不清楚《瘗鹤铭》的价值,但如果是学习书法的人,若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和学历史的不知道秦始皇差不多了。
    在古代书法家看来,《瘗鹤铭》足以与《兰亭序》相媲美。
    欧阳修曾评价《瘗鹤铭》:世以其难得,尤以为奇。
    “其实,若想要见到《瘗鹤铭》,也不是不可以……”
    朱允炆看向江边方向,说道。
    孙举文、张博志惊讶不已,连忙问道:“有何法?”
    朱允炆转身看着激动的两人,道:“简单,碑文落在江里了,找人捞出来不就好了……”
    “竖子……”
    孙举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张博志也连连摇头,还以为遇到一个有见识的年轻人,不料却只是一个浅薄之人。
    这可是长江,滚滚长江啊。
    你怎么去摸?
    再说了,北宋末年掉下去的,鬼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万一冲刷到了其他地方,比如东海……你怎么去老打捞?
    “罢了,我们走!”
    孙举文、张博志拂袖,便要离去。
    朱允炆也不阻拦,只是轻声说道:“难道两位真的想要让《瘗鹤铭》沉睡江底八百年?”
    孙举文转过身,怒视朱允炆,道:“江底无可打捞!我等无话可说!去休,去休!”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道:“既如此,若我打捞出来,两位可愿意替我做一件事?”
    孙举文、张博志止住了脚步,对视了一眼,转身走向朱允炆,仔细打量一番。张博志问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事?”
    朱允炆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家里缺少先生。”
    “先生?哈哈,你若真能打捞出来《瘗鹤铭》,别说我们当先生,我们还有三五十个好友,一起给你当先生都没问题。”
    孙举文海口道。
    朱允炆真为孙举文的朋友捏了一把冷汗,这都交的是什么破朋友,稀里糊涂被把人卖掉了还自鸣得意……
    不过这样也好,先生嘛,多多益善。
    为了大教育战略,你们不入坑谁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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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雪谢过。
    第四百四十二章 没钱,拉赞助啊……
    大明教育不愁学生,但愁老师,真愁。
    儒家根深蒂固,桃李天下,这没错,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太重乡土观念,宁愿在村里弄个私塾,收一点腊肉吃,也不愿意去几十里外的县城弄个学堂,赚个零花钱。
    几十里都不愿意跑,让这些人去几百里,几千里之外……这个难度可想而知,哪怕是朝廷给出安家费,搬家费,人家下巴颏一台,不屑地说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国子监抽调一批优秀监生前往地方支教,说到底这些人更多肩负杂学教育,正统的儒学不能靠这些人,不是学问不够,而是精力不够。
    作为一个老师,最多就能给学生挖两三口井,挖多了,不一定能出水。
    不出水的井,那就是个费时费力的坑。
    掉到这种坑里面,要么后天努力凿出水来,要么爬出去远离这个坑。
    待在坑里,不继续挖也不爬开的家伙,也就成为了另一种动物:
    蛙。
    也被称之为:
    井底之蛙。
    朱允炆不想要大明“听取蛙声一片”,而是想要健全的人才。
    虽然儒家思想有不少问题,但有一点是好的,它主张忠君爱国,那就必须坚持。就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过时,哪怕是后世,民族大一统、爱国主义等等,都与儒家文化有关。
    儒师,是朱允炆需要的教育资源,原本想去杭州坑蒙拐骗一些书呆子,不成想这里先遇到两个。
    看来直钩也是可以钓鱼的,姜太公钓鱼也不都是胡扯……
    “来,拿纸来,落墨为证……”
    朱允炆不打算放过如此一个好机会。
    孙举文气得胡须颤动,指着朱允炆道:“我乃是君子,君子焉能言而无信,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朱允炆懒得理睬,侮辱?
    谁说君子就一定守信用的,白纸黑字,免得你赖账。契约精神懂不懂……
    随从的包裹里带有笔墨纸砚与托板,简单书写清楚之后,便拿出了一枚小巧的虎头印章,啪一声盖好,然后抖了抖纸张,交给孙举文道:“你是君子,我不是。”
    孙举文愤然接过毛笔,道:“若你不能捞出《瘗鹤铭》,你就要给我赔礼!”
    “哦,让我赔礼吗?”
    朱允炆淡然地看着孙举文。
    孙举文写下名字之后,便加印了自己的印章。待张博志提笔时,突然愣住了,看着朱允炆的印文,不由皱眉道:“实践出真知印,这是何意?”
    朱允炆外出,自然需要带着皇帝的私印,只不过私印有几方,其中这一枚还是朱允炆闲着没事的时候,命人刻出来的。
    古代没有实践二字,哪怕是张博志再博学,也不可能参透其中要义。
    朱允炆平静地伸手,示意张博志落笔,待他也具名盖章之后,才解释道:“实践出真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真才实学都在实干之中,不在嘴巴上。干得多,自然就可以看清楚事物,掌握了规律,便可洞察万事万物。”
    “这位兄弟对格物一道别有见解啊。”
    张博志有些惊讶地看着朱允炆。
    对于儒家而言,格物方可致知,格物是一切知识取得的源头,也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基所在。
    不过按照朱熹的格物致知,主张的是知难行易,而后世孙先生主张的则是知易行难,当然,在这中间,还有一个圣人提出了“知行合一”。
    朱允炆是推崇“知行合一”的,所以才选择了实践出真知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印鉴之词。
    这是一个玄奥的哲学问题,谁也说不了谁对谁错。
    搁在不同的时代与背景下,总会选择一样作为主导思想。
    结合时代来看,后世已经不是什么知行合一,也不是知易行难,而是知难行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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