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无论朱允炆给了戴原礼怎么样的盖棺定论,那他的身份也只是太医院院使,国子监医学院院长,官职卑微,当不得大人物前来,就算他们来,也只不过是走个人情过场。
    再说了,朝中动态杨士奇还是了解一些的,朱允炆已经一个多月没上朝了,朝廷官员屡屡上书,要求朱允炆临朝主政,都没有收到回复。
    现在这些官员群情激奋,非要见一见朱允炆,让他从后宫里面走出来,哪怕是宫中传了话,他们也不听,一定要皇上亲自出面。
    杨士奇不好评断这些官员行为的好坏,但很清楚,这些官员看似在表忠诚的背后,隐藏着结党的影子。
    “王宾还好吗?”
    杨士奇整理着衣冠,询问道。
    李-志刚微微点了点头,道:“只是自苏州一路奔波而来,有些疲累,幸有他的弟子盛寅照料,并无大碍。”
    杨士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道:“王宾医术了得,听闻又在苏州开了医馆,声名在外,那盛寅又得王宾真传,此两人若能留在国子监,对于医学院将是极大助力。”
    李-志刚知晓杨士奇求贤若渴,但也清楚王宾与盛寅并不想步入仕途,只好说道:“怕有些困难。”
    “你还记得皇上说过的那句话吗?方法总比困难多,留不住人,说明我们的方法还是没有找对。”
    说到这里,杨士奇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这次我硬抗礼部与御史弹劾,坚持国子监师生披麻戴孝,为戴院使送葬,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只要是国子监的英雄,为国子监付出的人才,那他就当得了国子监上下的礼遇。”
    哪怕是死,也比其他人风光!
    哪怕是死,也不会被国子监遗忘!
    人之一世,不过“功名利禄,理想抱负”八字,现在国子监有功名利禄,也有理想抱负,还有“留名青史”,“彪炳史册”,若这样还不能吸引更多人才加入国子监,那就不是国子监的问题了。
    杨士奇走出房间,李-志刚等国子监官员紧随其后,数千余监生肃然站立两旁,戴原礼的两个儿子戴均、戴仁,老友王宾,太医院同仁,姚广孝、杨荣等也已到场。
    杨士奇走到高台,看着戴原礼的棺椁与灵堂,面露悲伤,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深施一礼,道:“今日戴院长出-殡,士奇忝为国子监祭酒,主持仪礼。现在,还请医学院第二任院长匡愚、副院长郁震,功布覆棺!”
    匡愚、郁震两人走出,自监生托盘中取出长三尺的红色功布,功布之上,记录着戴原礼的生平、功劳,两人将功布覆盖于棺椁之上,动情之下,拍着棺木泣不成声,时不时喊出一句“原礼兄”,令人潸然泪下。
    李-志刚等人将两人扶起,安慰着。
    杨士奇努力地睁大眼,不让眼泪流出来,高声道:“抬棺!”
    国子监司业李-志刚,医学院匡愚、郁震,儒学院方孝孺,另有医学院、国子监其他学院监生,合计十二人上台,将木棍穿过绳索,搭棍于肩,戴均、戴仁嚎啕大哭,瓦罐摔碎,抬棺而起。
    戴原礼的坟墓,就选在医学院的后堂,一处药圃旁。
    按照朝廷规制与戴原礼官职,他的坟头只有八尺高,即没有石兽虎、羊、马、望柱,也没有龟趺螭首的墓碑,只有方趺圆首的碣石碑。
    古代官员的坟墓并不是像民间,先挖个坑,棺材沉进去,然后填土,塑坟头,讲究点就再弄一棵树过来,官员的坟墓,都是先挖好地宫,预留通道,送入棺椁之后,落下地宫之门,之后象征性地培培土。
    棺木进入地宫,安放妥当之后,郁震、匡愚、杨士奇等人纷纷摘下随身之物,放在棺椁旁,以示陪伴,不再孤独。
    终究还是需要告别。
    杨士奇等人看着地宫的石门轰然沉落,心头一紧。
    戴均、戴仁又哭了一番,才准备接过铁锹,以封坟丘。
    “我来吧。”
    声音传出,众人寂寂。
    戴均、戴仁有些不满,死者是自己的父亲,说什么这第一抔土也应该由我们来,外人怎么能抢?
    抬着朦胧的泪眼,戴均、戴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愣住了。
    周围安静到了极点。
    杨士奇满是惊讶,李-志刚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姚广孝深深盯着那一道身影,连连点头,手中盘着的佛珠更快了。
    杨荣、金幼孜等人也满是错愕,原本悲伤的心情被冲淡了许多。
    “皇上,皇上来了!”
    监生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出来,众人更是感动不已。
    “皇上?”
    从苏州跑来的王宾打了个哆嗦,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住在自家医馆里的那位公子?
    他就是大明皇上,建文帝朱允炆?
    王宾开始颤抖起来,一切都想通了。
    自己刚来到京师奔丧的时候还听闻到消息,说皇上性情大变,已经多久多久没上朝,现在看来,是皇上瞒着大臣,跑到苏杭微服私访去了。
    朱允炆接过铁锹,看着戴原礼的坟丘,沉声道:“戴院使,朕来送你一程,愿天下无病痛,愿你安息。”
    “皇上!”
    戴均、戴仁放声大哭。
    帝王送葬,培土吊唁,这是何等的荣耀,是如何的风光,纵无数王侯将相,也没有如此待遇。
    而自己的父亲戴原礼,他做到了!
    仅凭这一点,他就超越了无数官员!
    杨士奇暗暗擦去眼角的泪,戴原礼的葬礼,没有什么大人物会来,没有什么朝廷重臣,但现在,他有帝王亲送!
    值了!
    戴原礼,你可以彻底的安心了,有如此帝王,国子监必兴,医学院必兴!
    培土封丘之后,朱允炆当着无数人的面,对礼部侍郎陈性善呵斥道:“戴院使有功于社稷,救死扶伤于万民,又为《医学》三典耗尽生机,礼部还循规蹈矩,因循守旧,处处计较,你是想丢了礼部的脸,还是想丢了朕的脸?”
    陈性善连忙跪下请罪,自己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多月都不露面的朱允炆,竟然第一次露面,是在国子监!
    朱允炆没有理睬陈性善,而是对众人喊道:“《医学》三典,指明了医学方向,也为教导学子提供了教材,戴院使走得早,没有来得及给《医学》三典写序,杨士奇想让朕来写,朕不打算僭越,还是留给医学院自己来写吧。”
    “只是朕想起来几句宣言,或适合每一位医学院子弟。宣言是:当我步入神圣的医学学院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忠于国家,关护万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万民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医学事业的发展和大明苍生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上班摸鱼,罚俸三个月
    这是后世著名的医学日内瓦宣言,朱允炆作了细微的改动,将这份文字带到了大明,希望可以点燃医学院的灯火。
    杨士奇、李-志刚等人吃惊地看着朱允炆,品味着这一段宣言,仔细想想,这不正适合作为《医学》三典的序?
    在朱允炆与国子监谈论戴原礼,谈论医学院,谈论未来国子监时,皇宫的文华门外,已汇聚了三十余官员,为首的是户部侍郎卓敬。
    卓敬命人列好队,整理好衣冠,问了句:“准备好了没有?”
    众人齐声道:“准备好了。”
    卓敬肃然点头,然后撩衣摆,蹬地,蹭,蹿了出去,挥舞着拳头,就砸在了关闭着的文华门上,高声喊道:“臣等恭请皇上临朝。”
    其他官员跟上,咚咚敲门,喊道:“臣等恭请皇上临朝。”
    守城侍卫见状,喊几嗓子,也管不了他们,这些人是官老爷,里面不光有朝廷重臣,还有会骂人的言官,惹不起啊。
    只要他们不把门砸坏了,哭坏了,那就随他们吧。
    侍卫干脆就站在那里看戏,反正站岗无聊,有人演戏,还不收门票,多好的事。
    很多人意识中的朝廷官员,应该是为民请命,和善大气,严肃认真,正义凛然,但如果翻看历史来看,尤其是明代历史,那就会发现这些官员,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他们之中,有为了向上爬踩人的,有临死了拉人垫背的,有活着好好的,还想更好,转头认人当爹的,还有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目的,捏造谣言,攻讦弹劾的……
    事实上,无论哪个朝代,清官都是很少的,当然,大贪大恶也是很少的,大部分都是这类人:
    上面让干什么,咱就干什么;
    上面没说干什么,那咱就揣测着干什么;
    上面明确说不要干什么,那咱就换个法子,继续去干……
    卓敬拍着门,大声嚷嚷着,心里却很不舒服,因为来这里哭天喊地,跟个泼妇有啥区别,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趴在门上哭嚎?
    可没办法……
    老上司黄子澄进入了内阁,人家现在是权臣,自己算什么,只是微臣,不听黄子澄的吧,信不信,就他平日里一文钱能掰开花的小气样子,绝对会给自己穿小鞋。
    权衡之后,发现当泼妇也好过穿小鞋,卓敬还是来了……
    黄子澄现在坐在内阁之中,滋溜着茶水很是惬意,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文书,对解缙说道:“兵部认为耿炳文御下无方,尤其是刘遂当杀而未杀,影响军心,解阁为何虚与委蛇,拟了个劝和的说辞?”
    解缙提起毛笔,蘸了蘸墨,反问道:“不劝和,难不成还同意兵部,杀掉刘遂?”
    黄子澄严肃地说道:“这是自然!那刘遂当战不战,面对青州白莲教徒竟丢了阵地,不该杀吗?”
    解缙呵呵笑了笑,在一封文书中写下批注,然后合拢放在一旁,方开口道:“按理说,该杀,但到了内阁这里,只能让他活着。”
    “你这是滥用职权,我不同意,当立斩刘遂!”
    黄子澄坚持道。
    解缙眉头微微一抬,眼珠转动,不动声色说了句:“黄阁也是阁臣,自有批阅权。不过我奉劝一句,若是杀刘遂,可能会有麻烦……”
    黄子澄冷笑,一个区区的地方将领,杀了就杀了,还能有什么麻烦?那刘遂又没什么背景,不过就是耿炳文的跟班罢了,耿炳文也不会因刘遂而得罪内阁大臣。
    想到这里,黄子澄不假思索,就在自己批注的位置,留下了“当斩”的批注。
    郁新走了进来,对黄子澄有些怒气地说道:“数十名官员于文华门外喧嚷,成何体统!这件事过了!”
    黄子澄很干脆地推了个干净:“郁阁,此事可与我没任何干系,我只是希望有几人上书,请皇上临朝主政,可没想着他们会聚集到文华门之外,说到底,他们是代表百官请命。”
    郁新见黄子澄如此态度,也不由有些头疼,他似乎越来越不受约束了。
    解缙干笑一声,也看出了郁新与黄子澄之间的裂痕。
    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黄子澄身上,此人原本是东宫之人,在朱允炆登基之后得势,直接成为了户部尚书,这还没两年,又进入内阁,仗着自己与皇上关系熟,外加自我感觉良好,开始膨胀,洋洋自得,总觉得凡事都有自己的功劳。
    这样的人看别人,都是俯视的,专用台词应该是:在座的都是垃圾。
    看来,不需要自己动手,他自己就会解决掉自己……
    毕竟,他眼里不起眼的垃圾,可是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能量。
    郁新拿起那一份解缙、郁新批过的奏章,皱眉看向黄子澄,问道:“为何要斩杀刘遂?”
    黄子澄眯着眼,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妥。
    解缙与郁新都认为刘遂不能杀,而自己却偏偏认为当杀,这就说明还有一些问题,自己并没有看到,或没有看穿。
    解缙见郁新要坏事,插了句:“黄阁也是为了正军法,正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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