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连忙喊道:“孙大娘家里的儿子孙炬就是个秀才,只不过孙大娘腿脚不好,孙炬又需要打整田地,就耽误在家,也没再去参与科举考试。”
    朱允炆笑了,对杨士奇与张博志说:“困扰了我们这么久的问题,解决起来竟是如此简单,仔细想想,我们当初还是有些愚钝啊。”
    张博志与杨士奇苦笑连连,从民间挖掘先生,大家是想过的,只不过目光集中在了私塾先生、家学先生方面,并没有更深一步。
    朱允炆放松许多,先生不足问题成为了桎梏大教育战略的短板,现在这个短板有希望得到解决,自然是好事一件。
    不是朱允炆不想直接发展物理、化学等诸多实用性科学,直接提升大明的科技水准,而是若干个人或少数人研究这些学科对大明的意义与价值有限,必须从根本上夯实基础教育。
    科技不是一个人的成果,而是一群人支撑起来的,没有一大批的新式教育人才,没有一大批懂得数学、杂学与辩证、善思的人才,发展科学都是虚妄。
    没错,朱允炆是可以直接画出蒸汽机的图纸,可问题是刚强度钢材的冶炼技术朱允炆不懂,冶钢需要人才,没有数学思维,人又不识字,不善于思考,冶炼钢铁技术的进步将会极度缓慢,不信观察历史长河,自春秋至大明,均分下来,两百年出现一次微小的技术革新就不错了。
    纯碎靠匠人的经验积累与偶发性触发技术革新,是推动不了科技快速迭代的,唯有人才是根本。
    现在的朱允炆,就是打地基,夯基础,扩充人才库,一旦这批人才成长起来,分散到诸多领域,大明才可能从纯碎的经验科学转变为理论科学与理性科学,有条理、有方向、有系统地向前发展。
    这是朱允炆的教育大战略,谋划长远的布局。
    第七百四十九章 暴脾气的平安(三章补更)
    心病一去,朱允炆顿觉轻松,谢过陈木夫妇招待后,让汤不平留下一些钱财作为酬谢,可陈木夫妇见朱允炆与张博志相熟,怎么都不收,只好作罢。
    马车备好,一行人出发前往北平。
    一夜大雪,虽有些阻塞交通,好在走不太远,便到了混凝土道路之上,此时混凝土道路的优势展露出来,积雪好清理不说,马车与人走在上面,完全不需要担心下面有坑洼。
    马车才走了不到一里,刘长阁就停下了马车,隔着帘子对马车里的朱允炆等人说:“爷,陈家姑娘一直跟着我们的马车。”
    朱允炆有些好奇,走出马车,看向不远处跟着的陈余,此时张博志也下了马车,疑惑地招了招手,喊道:“余丫头,你可是有什么事?”
    陈余紧走几步到了近前,行了个礼,说:“张先生,我想跟着你们入城,找点事做。”
    张博志惊讶不已,见陈余肩膀上竟还有个小小的包裹,不由紧张起来:“这事你父母可知晓?”
    “我给他们留了信。”
    陈余轻咬嘴唇。
    张博志为难地说:“孩子,留在父母身边不好吗?城里的活计多是脏活累活,你一个小女子吃不得那种苦,你也不想入契到富人家当个小丫鬟,被人呼三喝四使唤吧?”
    陈余犹豫了下,坚定地说:“我就想跟着你们走。”
    朱允炆止住了劝说的张博志,严肃地问:“你想离家,是为了什么?说清楚了,我们才好决定要不要带你走。”
    陈余目光中透着忧伤:“我娘亲说了,要早点给我找个夫君,嫁过去之后也开个豆腐店,我不想磨一辈子豆腐,也不想这么早嫁人。”
    朱允炆看着陈余,她那倔强中带着哀求的目光,似乎涌动着对生活的抗争,浮动着对命运的叛逆。
    “不磨豆腐,你能做什么?”
    朱允炆问。
    陈余连忙说:“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打扫,还可以种菜……”
    张博志看向朱允炆,劝说:“她只是个孩子,一时想不清楚跑出来,若将她带走,陈木夫妇会疯掉。不如送她回家……”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
    陈余见此,目光暗淡下去,低声哀求:“让我跟你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朱允炆深深看着陈余:“你知不知道,待在自己家里磨豆腐,远比被人使唤欺负来得舒坦与轻松。”
    陈余眼角流淌出一滴泪,反问道:“你又没有一日又一日深夜挑豆子,早起磨豆腐,你怎么知道这是轻松与舒坦的事?”
    朱允炆眉头一皱:“至少父母在你身边,有他们保护你。”
    陈余没有反驳。
    无论日子多枯燥,多疲惫,父母确实一直都在保护自己,只不过母亲一直都想让自己嫁人,一次次去找媒婆,摆明了是想让自己送出去。
    “那我跟着你们出去赚点嫁妆总可以吧?”
    陈余倔强地说。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看向张博志,道:“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出去了,罢了,你去给陈木夫妇说下吧,人我带走了,教导一年之后给她们送回来,这妮子的嫁妆,我出了。”
    张博志看了看朱允炆,又看了看陈余,不知道是该作出喜悦的表情还是哭丧的表情,不过这余丫头的命是不是太好了点,竟然能让皇上给她出嫁妆,这可是公主级别的待遇啊……
    得,自己去一趟陈木家吧。
    朱允炆看着陈余,严肃地说:“现在,跟着张先生辞别你的父母,之后跟着我走,我吩咐的事你要照办,一年后送你一套嫁妆回家陪伴父母,成交?”
    陈余连连点头,只不过有些担忧:“我怕回去了,父亲和母亲不让我走。”
    朱允炆转身走向马车:“放心吧,张先生会说服他们,早点跟上来。”
    张博志看着陈余,保证道:“走吧,既然他说带你走,一定会带你走,你父母也拦不住。”
    朱允炆上了马车,杨士奇与夏元吉虽都有些好奇,但都很识趣的没有问什么。
    陈余并不是什么绝色女子,照着伊真儿差远了,朱允炆自然不是看中了她,而且都答应送人嫁妆了,说明只是想要让其入宫做工一年。
    带走陈余,在朱允炆看来,只是欣赏陈余对命运的抗争与改变,不甘于困在一个地方,不甘于忙碌中重复一生,这种带着叛逆属性的抗争,不正是朱允炆一贯的做派吗?
    朱元璋设置了种种规矩与成法,朱允炆只上台四年多,就改变了多少?只不过朱允炆的“叛逆”是充满目的性的纠正,而陈余的“叛逆”,只是逃避一种现实与改变人生的渴望。
    叛逆不同,却也有相似。
    大明王朝缺乏的就是叛逆精神,张居正有叛逆精神,搞了一次改革,结果被一群固执的家伙拖累得早生华发,最后无力地死去。
    朱允炆也有叛逆精神,相对于老张比起来,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名正言顺,帝王权威。再牛的首辅终究还是首辅,它不可能让人叫它皇上。
    陈余跟了上来,一脸的笑意,背着的包裹厚实了许多,父母往里面塞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张先生说了什么话,父母竟没有半点伤感,还赶着送自己出门,莫名地让自己差点想留下来。
    北平城外。
    朱允炆走下马车,看着这一座不算高大的城,城墙高只有两丈(未迁都之前的高度),目光中很是不解。历史中李景隆可是带了几十万人打这一座城,结果硬生生没打下来。
    几十万人,就是叠罗汉也叠上去了,尸体堆也该堆上去了,李景隆到底战神到什么程度,才会没打下来这座城,反而损兵折将,挖出了埋葬建文朝的大坑。
    北平在张昺的经营下很是不错,入城便可见喧闹,人来人往,客商穿梭,虽有一场大雪,却丝毫不影响这座城池的运作。
    因为燕王府被一把火烧了,朱允炆自然没办法去燕王府住宿,只好直接去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衙门。
    平安坐在椅子上,翘着个腿抖动着,目光盯着张昺,嘴里还不忘说:“不就是三十万两银子,你批了不就完了。”
    “不批!你去找朝廷要!”
    张昺咬牙切齿,直接拒绝。
    你一个都指挥史司的家伙,没钱去找五军都督府要去,跟布政使司要钱算什么事。虽说布政使司管财政,但管的是民政的财政,军政的财政不归自己管。
    平安不乐意了,拍着椅子背喊道:“朝廷给是肯定会给的,只不过等我写了奏折递给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又找兵部协商,兵部再去找户部申请,等户部拟好奏折告诉皇上,皇上批准,没两个月钱钞送不过来啊,可眼下修筑长城的百姓与军士忙碌两年,终于修好了喜峰口至山海关一线的城墙城关,若不给他们发足工钱与饷银,是会出麻烦的。”
    张昺摆手,严词拒绝:“少来这一套,修长城的百姓与军士银两户部已经给你拨付过了,现在张嘴就想多要三十万两,户部也不可能给你批。”
    平安跳了起来:“户部那帮人不知道,你张昺不知道?修长城多苦多累,就朝廷说的征调五万军民,还要求今年年底完工,这不是欺负人吗?为了早点完成这一段长城修筑,我们可是上报朝廷,征调了足足十二万军民啊,这才堪堪赶到年前能完工,可户部那群人依旧按五万军民支银两,能能成吗?”
    张昺无奈:“这是你们都司与户部的事,你有本事去南京奉天殿理论去,户部不点头,我可不敢给你先支这笔钱。”
    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若是布政使司先行帮助平安垫付了,结果户部那边不理会,不给打钱过来,那布政使司就出现了三十万两的亏额,这来年日子还过不过了……
    平安又坐了回去,颇有几分流氓脾气:“你若今日不把钱支给我,那我就住你们布政使衙门了!”
    张昺耸了耸肩,喊道:“来人啊,给平都司准备一间房……”
    “张昺!”
    平安愤然起身。
    张昺无奈地看着平安,叹息道:“我知道你难,也知道十几万军民等着这笔钱,八万多家庭等着他们带着钱回家,可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不是,户部不松口,我给了你钱,你拿什么来偿还?”
    平安急红了眼:“户部敢不给钱,我就去京师找夏元吉去,把他吊起来打!”
    “咳咳,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要殴打户部尚书?”
    朱允炆迈步走了进来。
    张昺、平安扭头看去,顿时惊魂天外,扑通跪了下来,叩头便拜:“臣等叩见皇上。”
    砰。
    包裹砸在了地上。
    陈余傻眼,看着年轻的朱允炆走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身旁,两人保持着跪姿竟还调整了下跪着的方向,耳朵里满是轰鸣:“皇,皇上?”
    朱允炆抬了抬手:“起来吧,一段时间不见,都长能耐了啊。”
    平安与张昺起身,头疼不已。
    夏元吉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平安:“皇上,有人想吊起来微臣打,还请皇上为臣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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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五十章 虚报冒领?(一更)
    夏元吉很郁闷,没错,想把自己吊起来打的人绝对不止是平安一个人,户部尚书嘛,得罪的人太多了,不给钱,给钱少,都得罪人。
    尤其是每年财政分配的时候,免不了有人拍桌子砸椅子、撸袖子脱外衣,可即便如此,强如其他部尚书、都察院等人,也不敢直接扬言把自己吊起来打,平安竟然有这个勇气,真是可喜可贺。
    平安也委屈,这布政使司衙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皇上来了连个通报的都没有,害自己丢了人,得罪了户部尚书,和得罪财神有啥区别……
    杨士奇见平安倒霉,搬起了石头:“皇上,平安平都司戾气颇重啊,不妨送到国子监修习课业,一个月定能去其戾气。”
    平安抬起头看着杨士奇,哭丧着脸叫屈:“杨祭酒,你不能因为我儿在国子监打架就拖我下水啊……”
    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这件事还是有些来由,平安之子平息,今年二十五岁,于去年走后门进入国子监,平息师承老爹平安,舞枪弄棒,打架斗殴的本事学了个遍,唯独不通文字。
    平安想让平息参加建文五年的武进士考试,学习一点文墨也好写策论,可一般先生教导不了顽劣的平息,平安听说国子监有“速成”之法,这才将儿子送了进去。
    平息一到国子监就成了“恶霸氓流”,没事就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杨士奇一见这情况,便让人把兵学院旁听课程的汤不平喊了出去,平息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在那之后,平息就彻底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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