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
    朱允炆凝眸。
    这个家伙终于现身了!
    是啊,这天下乱局,这风波十一年,没有超群的智慧与高明的棋局,也不会演变至今日的宫廷之变!
    朱允炆收回剑,交给一旁的军士:“你不要告诉朕,你是古今!”
    “没错!”
    朱桂沉重地说。
    朱坐照曾说过,他建立了一个阴兵组织,而站在这个组织最顶尖的人便是古今。
    朱坐照还说,他将阴兵交给了自己,自己就是古今。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过是朱坐照的棋子罢了。汤不平,将朱坐照抓来,朕要问话。”
    汤不平答应一声,带人离去。
    代王府。
    朱坐照背着棋盘,腰间挂着两个棋罐,安然地坐在一处空地上,凝视着星空。
    喊杀声已远。
    朱桂这一颗棋子也已经落下了。
    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下了一辈子的棋,到头来才发现,想要真正掌控全局,赢得最后的胜利,就必须将自己化作棋子,也填到棋盘之中!
    这样也好。
    吾老矣,死又何妨?
    大批甲士冲入了代王府,代王妃及其家人都被控制,一批人手持武器围住了朱坐照。
    汤不平看着沉寂的老者,借着火把的光看清楚了老者的长相,辨出了朱坐照,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朱坐照,代王叛军已被平定,代王被捕,你的谋划失败了!”
    朱坐照抬起头,看着汤不平,缓缓起身:“走吧,是时候和建文皇帝见一面了。”
    汤不平紧锁眉头,命军士上前,将朱坐照身上的东西搜了一遍,甚至还粗暴地拉出了朱坐照的舌头查看舌底有没有藏刀片。
    没有任何问题。
    但汤不平总感觉不对劲,面对失败的结果,被捕的安全局军士,这个老人表现得太过平静。
    代王府的哀伤,安全局无人理会,留下军士搜查代王府,汤不平带朱坐照进入皇宫。
    朱坐照看着军士在搬运尸体,一辆辆车堆得老高,看到石板满是鲜血,并没有凝固,看到有军士打来水,正在泼洒……
    朱桂已经被绑了起来,立在木架子之上,伤口处被烙铁烫死,一时半会死不了。只不过,有军士弄来了一堆木头和稻草,围在了朱桂周围。
    朱坐照看到了这一幕,面无表情地走入了武英殿。
    殿内,显得空荡且安静。
    眼前是建文皇帝,他已经不是十一年前年轻的帝王,长年累月埋头案牍处理政务,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与精神,人虽只是三十余,但乍一看,却好像已是不惑之年。
    朱允炆也看着朱坐照,这个平生难得一见的棋手,布置了一个个惊天棋局,天才的举世攻明更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吧。
    这个老人,继承了朱升的智慧,只不过没有继承朱升的识时务,他选择了与皇权作对,选择了死亡的复仇。
    “棋手,我们终于见面了。”
    朱允炆沉声。
    朱坐照呵呵笑了笑,没有跪拜,没有行礼,只是盘坐下来,整理下衣襟,苍老地说:“建文,你还活着。”
    朱允炆微微摇头:“你该不会以为,代王真的可以取朕而代之吧?若是如此的话,你恐怕配不上棋手二字。”
    朱坐照不置可否:“你似乎很懂棋局,可敢与我手谈一局?”
    朱允炆看着认真的朱坐照,起身走了过去:“事到如今,你还在期盼着什么?代王输了,你的棋局毁了。现如今你也落入朕的手中,明争暗斗,旧时仇恨,也该结束了吧。”
    朱坐照仰着头看着走过来的朱允炆:“怎么,堂堂建文皇帝怕下棋输了?”
    朱允炆笑了起来,看向房崇:“把朕的棋盘拿过来。”
    棋盘摆出,握子猜先。
    朱坐照伸手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掌心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抬手,从黑子罐子里拿出一枚黑子,看着朱坐照,点在了棋盘天元之上:“天元的位置,只有朕能占据。”
    朱坐照摊开手看去,手中白子果是单数,又看了看棋盘之上已落的棋子,将多余的白子放了回去,抬手将一枚白子落在天元左侧:“靠近天元,才能取而代之。”
    朱允炆落下黑子,形成对白子的围堵之势:“靠太近,容易死。”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皆为大明,棋手诡辩
    棋落,黑白交错。
    朱允炆瞥了一眼朱坐照,微微摇头:“落在这里,是一个昏招。作为棋手,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朱坐照看着朱允炆捡起几枚白子,没有管,再次将棋子落在外围:“为了大局,牺牲在所难免。举世攻明的棋局,你还满意吗?”
    朱允炆凝眸,看着朱坐照:“你是何意?”
    朱坐照呵呵笑了起来,笑意从收敛含蓄,爬过脸颊,又拉下眼帘,双眼笑成了一条缝:“这是我的巅峰之作,用了我近三十年!不得不承认,你的表现太过出彩,我曾一次次低估过你的本事,为了形成这个大局,我不得不一次次调整,一次次蛰伏等待。”
    朱允炆点落棋子:“你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抽空金陵军士,好方便你们夺权?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会选择代王朱桂,你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更有希望的人。”
    朱坐照微微点头:“比如说,燕王对吧?”
    朱允炆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棋盘,示意朱坐照落子。
    朱坐照平和地说:“燕王确实是一个最佳的人选,只不过此人与太祖皇帝有些像,若他成为皇帝,腥风血雨之事将会层出不穷,洪武大案之后,株连众人的大案必会再次出现。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幕,所以,燕王不在我的选择之内。”
    棋盘黑白过半。
    朱允炆冷笑:“如此说来,你还有仁慈之心?可因你的权谋诡计,这些年来死了多少人?白莲教是你的棋子,白莲闹青州的时候,多少人死去!齐王造反是你在背后运作吧,齐王之乱又死了多少人?还有阴兵也是你的棋子,这些年来作恶还少吗?”
    朱坐照看着朱允炆,缓缓地说:“我作恶,是为了除恶。白莲闹青州,是朝廷赢了。齐王作乱,是朝廷赢了。如今举世攻明,赢家,依旧是大明。建文,你不认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明江山万古?”
    朱允炆冷漠地看着朱坐照:“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将自己树立成为国为民,为朕为大明的形象不成?”
    朱坐照用苍老的目光看着朱允炆:“举世攻明是我挑起来的,可从长远来看,大明将为此赢得百年乃至更久的和平,而这一切,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朱允炆捏着黑子。
    朱坐照伸出手,取下几颗白子:“建文,你还是太软弱了。阿鲁台是一个阴险的人,本雅失里是一个弱者,主弱臣强是大忌,对大明来说是机会。所以,灭鞑靼的时机已经到了。而对于瓦剌,你太过柔弱了,你在养狼!”
    朱允炆落子,面无表情地说:“马哈木是一匹狼,作为猎人,养一养狼没什么不妥。”
    朱坐照摇了摇头:“马哈木有狼性,他的儿子与孙子一样会有狼性。你不要忘记了,马哈木虽然管理瓦剌,但终归不是真正的瓦剌王,他需要太平、把秃孛罗。可若是再给瓦剌几十年,真正的狼王出现时,瓦剌将成为棘手的存在。”
    “所以?”
    “所以,我不允许你养狼,所以我拖瓦剌下水,所以你不得不早一点解决瓦剌!这是为了大明江山所考虑,是为了大明的万民所考虑!”
    朱坐照肃然喊道。
    朱允炆呵呵笑了起来,冷冷地问:“如此说来,云南土司作乱,也是为了大明所考虑?”
    朱坐照重重点头:“我在给你创造一次机会,一次解决土司,改土归流的机会!几年前,你不是想过全面改土归流吗?可你一直没有动作,广西土司作乱,你平定了之后改土归流,可那些没有作乱的土司呢,你却一直留着他们!”
    “现在好了,不想参与叛乱的土司要么被灭,要么被迫参与叛乱。我不怀疑朝廷卫所战力,我也不怀疑你的意志。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完全改土归流,让那里真正被大明掌控的土地,而不再是什么羁縻地!”
    朱允炆盯着朱坐照,面前的这双眼睛满是深邃的沧桑。
    朱坐照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南洋之中,大明一直都在渴望控制海峡,旧港的位置不够出色。我给了你一次机会,我相信南洋水师、旧港军士会帮你占领整个苏门答剌,若是他们胆子更大一些,甚至可以吞并更多的南洋国家!”
    朱允炆凝眸。
    朱坐照落下棋子,将手伸向怀中,索靖、汤不平立马上前,刀锋已至。
    朱允炆摆了摆手。
    朱坐照从怀中摸索,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张,展开了搁在棋盘之上:“建文,我帮你除掉了对大明有仇恨的洪武遗臣,我为你创造了解决所有敌人的契机。”
    朱允炆看着纸张,上面绘制的是一张缩比大明舆图,东面包括了定远行省,西面抵达了葱岭,北面越过了捕鱼儿海,南面包括了大半个南洋,在这张舆图中,甚至还将整个非洲、南美洲也画了进去,只不过非洲、南美洲的地形不对,位置也不对。
    朱坐照叹息:“非洲、南美洲我并没有去过,虽然在国子监弄到过一些舆图,但都是分散的,并不完整。但我想,是土地,就应该征服。没有人会嫌弃国土大,你也不例外吧?”
    朱允炆没有触碰纸张,看着似是全心全意为大明的朱坐照,起身说:“你是棋手,坐照境。你可想过,朕是什么境?”
    朱坐照惊愕地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摆了摆手,军士上前抓住朱坐照,看着神色不安的朱坐照,朱允炆轻声说:“棋手九境,坐照只是二品。二品之上还有入神境。你没有入神,就不要谎话连篇。不得不承认,你似乎而非的话确实让朕几乎相信,只是你错了,错就错在你用人命在推进你的阴谋,而不是朕的谋略。”
    朱坐照脸色微变:“棋局之上皆是棋子,只要大局有利,牺牲一些人有何不可!”
    朱允炆转身,坐在了桌案后,厉声喊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没有当下的举世攻明,过个十年,大明将会以极小的代价赢得一切!因为你的阴谋诡计,朕不得不让军士用性命去拼杀!你提前了十年,牺牲掉的是数以千计军士的性命,还有无数的百姓!阴谋就是阴谋,不要把自己包装得太过伟大,朕不吃这一套!”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朕的好叔叔们
    水泼血淡挽清风,
    星渐稀疏天欲明。
    朱允炆站在武英殿门外,看着绑在柱子之上的代王朱桂,冷漠地说:“代王朱桂,太祖十三子,朕之皇叔。八月五日夜,祸乱宫廷,以下犯上,谋逆造反,论罪当诛。因其罪孽深重,特——挫骨扬灰!”
    火把丢了进去,沾了黑油的木柴顿时燃烧起来。
    朱桂透着火光看向朱允炆,猛地挣扎着喊道:“朱允炆,我可是你的皇叔,按《皇明祖训》我犯错应该由宗人府发落,你不能这样杀我!”
    朱允炆摇了摇头:“你若觉得委屈,下去见到太祖爷,让他给朕托梦,朕想看看,太祖是夸赞还是斥责!为皇室传承,为朱氏江山,你必须死!”
    朱桂绝望了。
    火势越来越大,肌肤已经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死亡。
    杨士奇、解缙看着这一幕,虽然感觉如此将人活活烧死很是残忍,却都没有张口说话。为造反的人说话,很可能会被划入造反一党,这种不智的事除了愣头青没人会干。
    朱桂惨烈的叫声传出武英殿的围墙,左顺们外站着的梅殷、李坚、夏元吉等一干人也听到了。
    梅殷擦着冷汗,李坚后怕不已。
    代王朱桂这次的动作着实太快,快到五军都督府都反应不过来。等调动京军准备入宫平叛时,却被告知局势已被控制,京军不得擅自调动,违令者斩。
    李坚也满是苦涩,水师主力不在金陵,虽说可以调动一批军士,可他们都在江边,在金陵城外。
    幸是皇帝没事,苍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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