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凶手还没有被他亲手绳之以法,他的理想和抱负也还没有实现,他深爱的人在深深的爱着他,他甚至还没有留下子嗣,他怎么能死?
    她亲手用温热的毛巾替陈堪擦拭着身体。
    看着陈堪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一滴眼泪流下,又迅速被她擦去。
    侍女还守在一边,她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是这座侯府的天,她不能哭。
    朱月澜从公主府带过来的贴身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公主殿下,陛下又派人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赏赐,并让送药过来的内侍向您转达一句话。”
    朱月澜赶忙收拾好情绪,问道:“什么话?”
    “陛下说,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让您勿要太过伤怀,要注意身体,等他忙完了手中的事务便来看您。”
    听完侍女的话,朱月澜强笑道:“你让内侍回去转告父皇,就说本宫无事,也请他老人家勿要挂念,一切以国事为重。”
    “是。”
    等侍女回身出门,朱月澜将毛巾放回热水盆里,对端着水盆的侍女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我想和夫君单独待一会儿。”
    “是,殿下,那药?”
    “待会儿本宫自会为夫君上药。”
    应了一句,朱月澜抓住陈堪的手不再说话。
    侍女见状,脸上不由得有些黯然。
    侯爷多好的一个人啊。
    年少有为,英俊,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就像对待家人一样,不仅让他们有饱饭吃,还给他们开工钱,也不像别的主家一样动辄打骂下人。
    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谋害他呢?
    上海侯爷的人真是个大坏蛋。
    端着水盆走出房门,侍女细心的替两人带上了门。
    他知道,公主殿下和侯爷独处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朱月澜终于忍不住心中浓浓的悲痛,眼角泪水无声的滑落。
    “夫君,你快醒来吧,我已经扛不住了。”
    朱月澜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敢轻声呢喃。
    她怕,怕别人看见她软弱无能的样子,怕自己撑不起这个家。
    侯府的底蕴太浅了,哪怕她贵为公主之尊,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子。
    她怕一旦陈堪有个什么万一,她守不住陈堪拼了命挣下的这份家业。
    她现在唯有在身旁无人之时,才敢靠在陈堪的床沿上抽泣。
    她紧紧的拉着陈堪的手,生怕一放开,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呜呜呜...~”
    微弱的抽泣声响起,陈堪的眼角忽然抽动了一下,他很想睁开眼睛,但是他发现就算他拼尽全力,依然没有办法重见光明。
    这三天三夜,陈堪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朱月澜在他耳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那句:“一旦你有什么意外,我也将随你而去。”
    他现在很担心这个傻丫头做出什么蠢事,他很想睁开眼睛告诉他:“我没有死,我没事,我已经知道了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些事情......”
    但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
    就像是熟睡时被梦魇镇住了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不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重新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听着朱月澜的抽泣声,陈堪只觉得心痛极了。
    这三天,这个单纯的傻姑娘应该承受了很多事情吧?
    京师里没有小绵羊,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她既要照顾自己担忧自己的身体,还要抵抗那些来自暗中的赤裸裸的恶意,应该很辛苦吧?
    陈堪可是很清楚,自己手上那些资本,究竟有多少人在觊觎。
    五城兵马司的权力就不说了,管控整个京师的治安,隐隐超脱于应天府衙之上的权力,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香水与肥皂的三成分子,几个季度下来,为整个侯府带来了至少不低于三十万贯的收入。
    而和自己合作的那些将门,现在应该已经化身恶狼,开始不断的侵吞自己的份子了吧?
    这个单纯的傻姑娘,这几日承受了这么多事情,应该累极了吧?
    陈堪的心脏在隐隐作痛。
    原本这些东西都是他这个当家人应该承担的,可现在他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这个傻姑娘从最开始的连喂自己喝水都能喂到鼻孔里,到现在熟练的处理他遗留在床上的排泄物。
    陈堪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
    来自内心深处深深的无力感,差点将陈堪的意识完全吞噬掉。
    不知不觉间,陈堪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之中。
    ......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隐约间,陈堪似乎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其中一道声音陈堪很熟悉,正是他的妻子常宁公主朱月澜的声音。
    而另外两道声音,有些熟悉,但陈堪没记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可能,哪怕我夫君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能够染指的,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朱月澜的声音非常决绝,哪怕陈堪没办法睁开眼睛,似乎也能透过大门看见朱月澜脸上压抑的怒火。
    陈堪终于想起他在哪里听到过那两道声音了,元正的时候在后宫,朱棣的家宴上。
    是朱月澜的两个姐姐,永安公主和永平公主的声音。
    “妹妹,姐姐也是为你好,这都已经三个月了,御医也早就断定,陈堪成了活死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你一个人是守不住那么大的家业的,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
    这是永平公主的声音。
    “是啊妹妹,我们已经和父皇商量过了,父皇也同意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我们也不白要你手中的份子,我们可以出钱购买。”
    这是永安公主的声音。
    陈堪悟了。
    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老套路,强取豪夺霸占家产的戏码。
    应该是两个姐姐看中了孤寡小妹手上的肥皂与香水的股份,这会儿趁着自己昏迷,上门打感情牌。
    不过,皇家的人也这么肤浅的吗?
    一开口就是我们也是为你好?
    不知怎的,陈堪心中没有什么羞怒的情绪,反而有些想笑。
    原来中国人几千年来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永远都只有一个借口,这太可乐了。
    将此事抛之脑后,陈堪开始注意起永平公主口中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
    她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昏迷了三个月?
    并且还被御医定义成活死人?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上天让自己来大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要被回收账号了?
    就不能存档吗?
    房间里,陈堪在胡思乱想。
    房间外,朱月澜一脸惊怒。
    她看着眼前这两位在自己夫君封侯大宴宾客时,还对自己无尽恭维的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三十七度的嘴里会说出如此让人寒心的话?
    永安公主看着朱月澜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胀红而又憔悴的小脸,满脸都是一副我是在为你着想的表情。
    她眸子之中带着一丝怜悯,柔声道:“小妹,十万贯买一成份子真的不算少了。”
    永平公主的眼中则是有着些许的幸灾乐祸之色,一个庶出的皇女嫁得竟然比她这个嫡出的公主还要好,她早就心生不满了。
    奈何陈堪确实比他的夫君更为出色,往日她也只能将这份不满,或者说嫉妒藏在心里。
    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堪太优秀了,优秀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将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夫给收了回去。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她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替永安公主帮腔:“是啊小妹,你手上有三成分子,就算卖给我们两成也还有一成,都是自家人,你不卖给我们,难道还要卖给那些外人吗?”
    朱月澜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姐姐,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两个姐姐竟然会联起手来谋夺她夫君地方家财。
    尤其是,他们竟然想用二十万贯就买走肥皂和香水的两成份子,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她们竟然是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小妹,你也不想这些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吧?”
    “更何况,现在陈堪已经成了废人,你们俩也没个子嗣,难道你真的要守着这个废物过一辈子吗?”
    永安公主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劝说着朱月澜。
    “不要你们管。”
    “你们给我滚出去!”
    “侯府不欢迎你们。”
    朱月澜终于发飙了了,消瘦的小脸之上满是怒火,指着后院的月门大吼道:“滚。”
    被朱月澜如此呵斥,两位公主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永平公主沉声道:“小妹,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还这么年轻,将份子换成钱,拿着这笔钱,请父皇再给你许一个如意郎君不好吗,何苦守着一个活死人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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