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昶沼冷哼一声,他今夜在沈昭面前露了怯,心中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斗志,偏头看向侍从:“你去,将李宁宗给本侯叫去那间房。”
    侍从面露难色:“小侯爷,大娘子毕竟是花府的人,若是在咱府上出了事,侯爷一定会彻查的。”
    李昶沼:“怂包,怕什么?她都想着算计我了,我还要忍气吞声了去!?”
    李宁宗,是百里侯买来的贱妾所生,百里侯夫人手段了得,在李宁宗幼时就将他毒哑了,李宁宗胆小怯懦,一直低调行事,房中已有一位正妻。
    李昶沼回到席上没多久,侍从就从后院折了回来,在他耳边说,李宁宗一经过,那两个婢女就兵分两路,一个直奔百里侯夫人处,另一个瞧着像是去了女眷席上。
    李昶沼冷哼一声,他本还想着让花瑟体面一些,既然她敢胡乱出主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花瑟没深想李昶沼为何将见面的地点换到了房中,她只道李昶沼对她也有情意,花瑟见着房中人的背影,刚想开口,就察觉不对。
    她上过一次这种当,总要警觉一些,见回头来的果然不是李昶沼,花瑟转身就想跑。
    李宁宗却已经追了上来,他说不了话,比划着,花瑟完全看不懂,李宁宗还欲再追,花瑟就推搡了他一把,李宁宗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是想说,花瑟跑的那条路,是百里侯夫人的居所。
    但这时,脚步声已传来,李宁宗眼前一黑,心说要被百里侯夫人扒一层皮了,他还好心想为花瑟挡着,但花瑟已经陷入了绝望,慌张地推着他。
    她居然以同一种方式,栽了两次。
    花瑟在心中已将李昶沼千刀万剐,慌乱之余,她心生一计,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熟悉的帕子,这是从前在寺庙偶遇,李昶沼递给她的帕子。
    幸亏她当时偷藏了这帕子,李昶沼脑袋空空,早忘了帕子这一出。
    帕子是贴身的东西,上面还绣着李昶沼的小字,是李昶沼的小妾所缝制,花瑟红着眼想,既然李昶沼不让她好过,那他自己也别想好活。
    百里侯夫人是想来捉“奸”,但二人衣衫完整,还站在院外,她也不想平白得罪花府,刚想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花瑟就拿出了手帕。
    百里侯夫人不想将事情闹大,忙遣人挡了女眷们的来路,她心知此事与自己的宝贝儿子脱不开干系,只恼李昶沼做事还给人留把柄。
    恰巧今日上官夫人也在,百里侯夫人白了花瑟一眼:“随我来。”
    席上,客人都要走了,百里侯正与沈昭商议朝中事宜,侍从就来请他也过去一趟,百里侯一听,脸色大变,一脚就要踹到李昶沼身上。
    李昶沼埋怨:“又怎么了?”
    百里侯夫人那边叫他们过去,沈昭随口问了句:“出了何事?”
    李昶沼大抵能猜到,无非就是花瑟与李宁宗被他娘逮了,他娘要演一出,李昶沼又看向花锦,他心中一动:“正好燕王殿下在,不若随我们一起,也好做个公证。”
    花锦看李昶沼坦荡模样,心中疑惑,真让这厮躲过去了?
    但百里侯扬手,一掌拍在了李昶沼脑后:“孽障!燕王殿下劳累了一日,岂能因后院小事浪费时间?”
    百里侯这么说,就是让沈昭别跟上了,但沈昭偏头看向花锦,他大抵猜得到今日的局与花锦有关,去不去随她。
    花锦见百里侯向她看过来,一时间竟然点不了这个头。
    沈昭干脆不问了:“无碍,既然小侯爷生辰,又是小侯爷相邀,本王今日便做个公证,带路吧,侯爷。”
    百里侯眼前一黑,心说完了。
    他们到谈事的院子前,花瑟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诉说了一段故事,大抵是李昶沼与她定情,又辜负了她,惹了太子不喜,她拿着李昶沼的贴身手帕不撒手,将那手帕上的小字给人瞧了个遍。
    百里侯夫人摁着发痛的额角,听着花瑟尖锐的哭声,心疾都要犯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大娘子不若先等小侯爷过来,否则话全让你一人讲了。”
    倒不是花瑟出身不好,实在是李昶沼早已与人订了婚,花瑟又是因为得罪太子被退婚,这烫手山芋,百里侯府怎么可能接了。
    百里侯夫人看向上官夫人,上官夫人脸色苍白,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百里侯夫人怎么都没想到,他那好儿子还把燕王殿下给带来了,燕王妃可是花瑟的亲姊妹,今天是要被人给咬死了。
    李昶沼环顾一圈,不见李宁宗,只见哭的有些神志不清的花瑟,他吓了一跳,看着花瑟手中捏着的帕子,瞬间明白了过来:“贱人,你敢污蔑我!”
    百里侯也觉得糟心,他隐晦的看了眼沈昭,沈昭却自若地坐下,也不计较座位的尊卑顺序,与花锦就看着热闹。
    上官夫人见到花锦,心中一颤,她眼眶含泪,紧紧攥着手,想上前与花锦说些什么,可花锦旁观着今日的闹剧,完全没有护着花瑟的意思。
    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上官夫人心中绞痛,她捂着胸口,仆从忙跑出去唤郎中,场面乱成一团,幸亏燕王殿下在,百里侯才残留着一丝理智,将要扑上去掐花瑟脖子的李昶沼拉了起来。
    “啪”的一耳光,李昶沼被砸的头晕眼花,百里侯心疼,但要演给旁人看,只好狠下心问:“孽障,你做过没有!”
    只要李昶沼咬死不认,百里侯还不信了,花府能凭一块儿帕子死缠着不放。
    但花瑟呜咽着,又说有人证。
    她与李昶沼私下见过几面,寺庙中的住持知道,她这死乞白赖的样子,让上官夫人都觉得丢脸,上官夫人心疼跪在地上的女儿,伸手要拉她。
    花瑟狠狠地甩开,今夜就咬死了李昶沼,完全不顾上官夫人的担忧,她将自己与李昶沼之间浅薄的情义说的深重,怎么听都像话本里的苦命鸳鸯。
    李昶沼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醉醺醺的就要上前揍人,但他余光一瞥,被花锦淡然的眸光刺醒了,李昶沼终于从记忆中找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他忙喊:“住持也能作证!这帕子是我丢的,给花大娘子捡着了,我与她清清白白,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花瑟哭喊:“你不要脸了是不是!?”
    花瑟的哭声太刺耳了,这里除了花府的人,都是头一回领教她的本事,直被她哭的头皮发麻,饶是淡定的沈昭也觉得头晕。
    上官夫人:“够了!”
    上官夫人这一嗓,总算把花瑟的哭声喊消停了,上官夫人看向百里侯:“侯爷与夫人的意思,就是抵死不认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在护着花瑟,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花锦敛眸,掩去眼中的厌恶。
    百里侯瞥了眼沈昭,见沈昭无甚反应,试探地说了句:“实在是大娘子一人之言,轻易信不得。”
    上官夫人:“我只问侯爷,是要抵赖了,是吗?”
    李昶沼做过不少腌臜事,花瑟不是第一个拿着证据找上门的,只不过花府不好惹,百里侯夫人才与他们兜圈子,否则换了旁人,早被打出去了。
    看来花瑟无论如何都要入她的家门了。
    百里侯夫人不耐烦地说:“吾儿已有婚约在身,我们是不想抵赖,可让大娘子嫁来做妾,大娘子能受得了这委屈吗?”
    做妾?
    花瑟一怔,没想到百里侯夫人做的这个打算,她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他李昶沼什么本事?
    可她闹了这么久,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上官夫人面色铁青,她强撑着不倒下,正想再为花瑟挣些什么,哪怕抬为平妻也好啊。
    可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这就是小瞧大娘子了,大娘子与小侯爷情深义重,怎会因为要做妾就将这份情意作废?”
    花锦勾唇:“大娘子赤忱之心,不能与心上人在一处才算委屈,夫人方才的话,实在是折辱了。”
    你不是非李昶沼不嫁吗?
    做妾也算嫁,这高门,嫁的如愿吗?
    第44章 好像,还挺开心的
    这话从花锦口中说出来, 百里侯夫人恍惚间,才记起花锦也是花府的人,她看燕王妃没有包庇的意思, 松了口气,也变得客气起来。
    花瑟胡搅蛮缠这一出, 实在是给花忠丢脸,百里侯对花忠一万个不满意,但对上花锦的解围, 也只好先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百里侯夫人:“王妃所言极是。”
    李昶沼没想到三言两语, 这帮人就把他和花瑟的婚事定下了, 他想反驳,但他一开口,百里侯就迅速给他一掌, 打的他只好埋头一言不发。
    余光恶狠狠地看向花瑟。
    这个贱人,居然用这种手段, 待她嫁来, 他有的是办法报复。
    只是一个妾室, 还是将军府的嫡长女, 百里侯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但天色已晚, 他这一把老骨头,脑筋都转不过来了,匆匆定下, 将人都遣散了。
    上官夫人走的极快, 快到花瑟跟不上。
    花瑟心中不满, 几乎是跑到上官夫人身边,她还欲再缠, 上官夫人回头,哆嗦着扬起手要打她,见花瑟眼睛哭的红肿,到底还是没打出这一掌。
    花瑟又要哭,在她的认知里,自从她回到花府,花家人因为愧疚,纵着她,只要她落泪,连太子的婚事都可以更改,花锦都要为她的泪水让步。
    但她现在哭,没有用了。
    她把花府的脸都丢尽了,上官夫人能感受到来自后方的眼神,她一僵:“你还嫌今日做的不够?”
    上官夫人一直觉得,花府出来的嫡女,娇纵些蛮横些,都不成问题,因为战乱没有及时救走花瑟,让花瑟“死”在了异乡,一直是她心中一块疙瘩。
    十几年前,江山并不稳固,铁马冲破了故土,她当时疏忽,为护好襁褓中的花锦,将花瑟落在了府中,马车已经行到城外,她若是带着大批人马回去找花瑟,就要让花锦置于险地。
    一番定夺,她不确定回去时,花瑟还会不会活着,只好带着花锦先行。
    后来安定下来,花忠带着手下回去寻,从废墟中挖出来了一具孩童的残骸,面容已经看不清了。
    当年狠心丢下花瑟的伤疤,狠狠地烙在上官夫人心里,本来都要痊愈了。
    她有体贴她的夫君,有一双孝顺的儿女,她不后悔救下花锦,刚开始是会做噩梦,总会梦到花瑟哭喊着怪她狠心。
    花忠总是宽慰她:“窈窈与玉儿是亲姊妹,咱们对窈窈好些,就是对玉儿好。”
    “玉儿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咱们的。”
    上官夫人却一直耿耿于怀,直到来了京城的第一年,又是花瑟的祭日,上官夫人上完香,回去以后一直做噩梦,一夜电闪雷鸣,花忠又上了战场,她哆嗦着不敢动弹。
    房门被打开一个缝,花锦钻了进来,抱着衾被,她眼眸慧黠,没戳穿上官夫人的窘迫,有些调皮地说:“窈窈不敢睡,阿娘陪窈窈,但是不可以告诉阿爹。”
    上官夫人与小女娘挨在一处,窈窈关切的模样,让她心口被剐去的血肉重新生了出来。
    窈窈聪慧,问她:“阿娘在想阿姊吗?”
    上官夫人:“窈窈不怪阿娘吗?”
    小女娘情绪都敏感,尤其她这个年纪,爱胡思乱想,可花锦想了想:“不怪,今夜过后,阿娘就不想了,睡个好觉,好不好?”
    她哪懂那么多,只知道上官夫人每年一到这段时日就茶饭不思,要瘦好多,府上没人敢告诉她原因,还是她旁敲侧击,才问出来了一星半点。
    她只想阿娘好好的。
    上官夫人那夜就想通了,她陷在昔日旧事没有任何意义。
    本来都要痊愈了,她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回忆,她将全部的爱与心血投注于窈窈身上。
    就在这时,夫君回来了,带了一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娘,还拿着当年她亲手系在花瑟手中的信物说,这是玉儿,老天有眼,不愿看你我被折磨,将玉儿还给我们了。
    一家团圆,是好事啊。
    上官夫人是心虚,也是心疼,她知天下动荡,花瑟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好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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