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知音难觅
    “吴五娘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这个东西,她这般行径说明了两件事。”
    韩时宴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要么是事情太大,她不想将其他的兄弟姐妹卷进来;要么就是在场的人当中,有些人并不值得完全信任。吴家并非是铁板一块。”
    他说着,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头,“她同你不过一面之缘,对你的了解都是通过吴江得来的。”
    “吴江对你的了解,就是你要对付顾家。”
    “吴五娘子不可能吃饱了撑的随便给你一颗珠子,她这么做,就说明这颗珠子同你要查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而你要查的事情里,同吴五娘子能够沾上边的,那就只有一个了……”
    顾甚微认真听着,深表赞同,她脱口而出,说道,“福顺公主。”
    韩时宴点了点头,“没错。这颗佛珠即便不是福顺公主的,那也很有可能是与她有关联的人所有。”
    “福顺公主自幼备受官家喜爱,她性情骄纵。吴五娘摔门出宫,福顺却是没有半分哭诉。宫中之人只当是小姑娘闹翻了,现在看来,可能另有隐情。”
    他说着,将那颗珠子递给了顾甚微,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吴五娘子不想多说,怕是你拿着这个去寻她她也不会认的,不然的话,她完全可以另寻机会,将这东西给你顺便同你说说它的来历。”
    顾甚微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双目灼灼地看向了韩时宴,“但是这也同样说明了,只要找到这颗珠子的主人,不用吴五娘子多言,我想知道的所有内容,便都知晓了。”
    韩时宴看着身旁的顾甚微,心思微微起伏起来。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同他这么有默契的人,他有许多友人,堂兄韩敬彦比他年长些,他少年老成,做事沉稳务实,总觉得他过于飘浮;吴江脑子时有时无,便是偶尔灵光一闪的时候,所想之事也与他风马牛不相及。
    马红英就更加不用说了,她脑子里只有六个字,“锤死这狗杂碎!”
    韩时宴想到这里,心情有些复杂。
    他万万没有想到,同他能说到一块儿去的人,会是绰号“第一凶剑”的皇城司走狗。
    他想着,果断地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可怕的高山流水之音甩了出去。
    顾甚微一愣,“我说错了?”
    韩时宴回过神来,想到方才自己的奇怪举动,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你没说错,我脖子疼。”
    顾甚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文官怎么都同豆腐似的,坐个车都能成了碎渣渣。不过说起来,那豆腐脑儿加白糖,味道还是挺美的,我看春娇那铺子里的就做得十分美味。”
    “就是在你的美味图中行三的那个!”
    韩时宴余光一瞟,瞧见顾甚微眉飞色舞地说着豆腐脑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想着,从身旁拿起了一个匣子,递给了顾甚微,“你穿着皇城司的官袍,在王家怕不是过于扎眼。我叫人准备了一套姑娘家的常服,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换了之后方便一些。”
    韩时宴说着,怕顾甚微多想,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像小娘子什么的……”
    这话一出,韩时宴心中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他可是御史,御史怎么能嘴瓢!
    “我不是说你必须……”
    顾甚微瞧着韩时宴的样子,噗呲一下笑了出声,“挺好的,我真懊恼今日不方便听墙角。”
    韩时宴红着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壁角是什么鬼?
    只不过这会儿顾甚微目不斜视,一副贤者姿态,他若是再开口那便像个找茬儿的了!这憋屈感,就像是你刚想好怎么同人吵架吵赢,结果人家已经翻篇了……
    “那你先换衣服吧!吴王两家距离虽然不远,不过迎亲的车队走得慢不说,还得绕远路,是要压着吉时来的。”
    “昨夜一宿没合眼,你在车中歇一会儿,我到外头去。”
    韩时宴想着,索性坐到了马车外头,将车内的空间留给了顾甚微。
    他刚坐定,就瞧见旁边驾车的老者望着他嘿嘿嘿的痴笑起来,那笑容中饱含着深意。
    韩时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轻咳了几声,佯装小憩起来。
    待眼睛一闭上,韩时宴又恨不得再抽自己一通,这世上哪里有人坐在马车前头还闭眼睡觉的,这不是当自己个是个球,生怕不会滚下去么?
    他想着,又轻咳了两声,睁开眼睛目不斜视起来。
    顾甚微听着外头的响动,忍不住摇了摇头。
    满朝文官皆是弱鸡,御史台尤其。
    她想着,打开匣子一看,那里头放着一套崭新的常服,韩时宴显然不是随意准备的,这衣裙并非是闺阁样式,倒像极了那日在韩春楼二人初遇时候她穿的那一套,只不过料子花纹都要精美一些。
    虽然也是女裙,但更适合她这种剑客。
    待她换好一切,马车停了下来。
    顾甚微将皇城司的袍子叠好,放在那个匣子当中,然后跳下了马车。
    韩时宴看了她一眼,忙又移开了视线,同顾甚微一并走进门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礼金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风叔会办妥的,他就是刚刚给我们驾车的人,是我家中的一位老管事。”
    “今日宾客众多,我会去寻王府尹,你……”
    顾甚微摆了摆手,“我自己就行,有你在的话壁角都听不成了,你会大喘气。”
    韩时宴瞬间无语……他很想说,哪个活人不大喘气?
    他正想着终于等到了说听壁角这事的机会,却瞧见顾甚微已经犹如入水的鱼,早就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
    待韩时宴不见了踪影,顾甚微这才从二人身旁的一株大树上跳了下来,她拍了拍手中的灰,朝着女宾客中走去。
    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忘记,顾楼之前同她说的,她的父亲顾右年议亲的传闻。
    她倒是想要见一见那位传说中想要对他阿爹以身相许的伯爵府续弦曹大娘子。
    顾家出了这等大事,更是不知有多少张嘴等着言说。
    “十七娘!”顾甚微正想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92章 闺中密友
    顾甚微猛地一个转身,朝着身后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了一个泪眼朦胧的年轻姑娘,三年未见,她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当年她一心练剑,在这汴京城中相识的人不多。
    唯独这李铭方,是有一回在山寺当中认识的。当时李鸣方路上遇蛇,惊慌失措之下落入了陷阱当中,是她将人救起来的,这一来二去的,便成了闺中好友。
    李铭方比她大两岁,家中祖上也曾经出过太师,只不过现在已经没落了,勉强有个清流的名声在。
    顾言之起初对她这个小友还颇有兴趣,后来便抛开不管了。
    “铭方阿姊”,顾甚微鼻头微酸地唤道。
    那李铭方瞬间红了眼眶,她抬起手来,对着身后的婆子说道,“柳妈妈,你们自去不提,我遇到故人想要同她叙叙旧。待会儿入席,我再寻你。”
    王家多子多福,这喜事并非乃是头一桩。
    丫鬟婆子自有安排去处,同贵宾们并非在一处。那观礼者众多,非亲人同挚友挤不进去热闹,又在院中设了女眷同男宾各自歇息等候之地,处处皆有引路的仆从。
    那姓柳的婆子瞧了顾甚微一眼,觉得她眼生,但到底也没有问什么,悄然退下了。
    待她们一走,李铭方立即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便将她往不远处的湖心亭中带。
    这会儿天气还算寒凉,湖心亭中风大得很,无人过来。
    李铭方到了这幽僻之地,方才呜咽起来,“昨日我夫家有喜事,昭安公主同我婆母乃是闺中密友,她前来相贺无意之中说起今日你会来王家,我便巴巴的请命前来道贺了。”
    “听闻你死里逃生,我大哭了一场,想要去寻你又不知往哪里去;又闻你入了皇城司,成日里提心吊胆……顾家那群畜生,怎地敢这般对你?”
    “我只恨自己当日不在汴京,不能去助你一臂之力。好在老天爷有眼,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她说着,围着顾甚微转了一圈儿,又哽咽了起来,“你可还好?我瞧着瘦了许多!怎地不来寻我?”
    顾甚微被她问得有些感伤,她轻轻一笑,“铭方阿姊问这么些,倒是让我从何答起?我虽是习武之人,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可不想成为那等胸口碎大石的壮汉。精瘦些好,穿衣衫好看。”
    “我如今入了皇城司,名声不好,不想拖累的阿姊。”
    “阿姊别光说我,一别三载,你如今如何?我瞧着方才那柳婆子腰间挂着姜府的腰牌,想来阿姊同那姜四郎的好事成了。”
    李铭方一怔,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拉着顾甚微坐了下来,又在自己的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锦袋来,塞到了顾甚微手中,“这里是一些交子,还有一些碎银子。你如今在外走动,花钱的地方众多,那上司要打点,手下也要打点。”
    “我在后宅,吃穿住行皆是公家份例里出,用不着这些。”
    她说着,顿了顿,“而且我同姜四郎两情相悦,有他护着,根本就没有吃苦的时候。”
    “你若是还记得我们当年的情分,就将这银钱给收下了。”
    顾甚微瞧着李铭方真挚的眼神,张开手去,轻轻地抱了抱她。
    李铭方回报过去,见她削瘦得风都能吹起,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无须银钱,我从顾家将我爹娘的产业都拿回来了,且皇城司也有俸禄在。阿姊虽然在内宅,但是姜家是高门大户,你才应该手头宽裕些。”
    顾甚微想着,心中直叹气。
    她没有想过去找李铭方,她要做的事情犹如飞蛾扑火,李铭方同她不一样。
    李铭方闻言轻叹了一口气,“当年姜四郎跪求他母亲要娶我进门,姜夫人不乐意。我担心影响哥哥考学,便同他回乡躲避了。想着我离远了,不久他也就忘记了,也就是那时候,错过了你……”
    “虽然我知晓我在汴京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可我还是觉得十分对不住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汴京。”
    李铭方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后来二年我哥哥中了进士,姜太师见四郎一直坚持,便做主让我进了门。我进门之前,婆母看我百般不是,但嫁进去了之后,倒比想象中好多了。”
    “她也是嘴硬心软之人,到底是大家出身,做不出那种磋磨儿媳妇的事情,且我还有姜四郎,你莫要担心我。”
    顾甚微点了点头,“铭方阿姊同姜四郎的故事,若是写成话本子,不知看哭多少小姑娘。”
    李铭方吸了吸鼻子,却是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顾甚微见她镇定下来,眼眸一动想着问道,“阿姊可知晓哪一位是昌义伯府的曹大娘子?”
    李铭方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想问清姐儿嫁到昌义伯府去的事情么?”
    她说着,面露犹疑,过了一会儿又坚定地说道,“前一阵子,我还听我婆母妯娌们说起这事儿来,说曹大娘子让清姐儿进昌义伯府恐怕是别有用心。”
    “我大姑子嫁的便是那曹家,她说曹大娘子心胸狭窄,对顾家怨恨颇深,说是当初顾家瞧中了一个庄子,曹大娘子立即背着人偷偷出了两倍的价钱将那庄子买了回来。”
    “因着这事,曹家闹得人仰马翻。后来昌义伯府大娘子死了,她嫁过去做了续弦,才渐渐平和了下来。”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她对顾家有什么怨恨?”
    李铭方四下里看了看,声音更小了一些,“我听闻曹大娘子本来有一门极好的亲事,但是当年她被你阿爹所救之后,有意相许。顾家点了头之后,她便去退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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