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6月18日,周二,晴。
    林琅穿书即将满两个月,结束她穿书来的第一个生理期。
    得到医生丈夫闻昭非的允许后,林琅痛痛快快地洗了头洗个澡,换上生理期不好穿的浅蓝绣花长裙。
    “三哥,我找丽珍姐说说话,你去吗?”
    林琅继续在卫生间里摸了面脂和身体乳出来,这七八天时间,她基本足不出户,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到门口拿牛奶进来。
    来月经身体不舒服外,林琅的阅读强迫症也犯了,抱着书不想撒手,正好也有合适的理由窝在家里,她将从简老那里带回的两本书看完了。
    只是看完,要吃透、完全转化为自己的知识,还需要第二遍、第三遍地翻阅学习和阅读资料查缺补漏。
    顾丽珍晓得林琅来月经会痛经,时间还比大多数女性拖得更久,这几天她连续在傍晚四点多时来看林琅,偶尔还会带上罗佳佳和楚阳,也不坐太久,陪林琅聊一会儿就走。
    昨儿顾丽珍来告诉林琅,她过两天就要带楚阳回市里待一两周,她爷爷快过八十岁生日,家里人要私下给他庆生。
    再就是楚维捎话来催顾丽珍回市里家属院,他老爹老娘舍不得孙子,他也想媳妇了啊。
    今儿林琅身体彻底干净了,自觉有必要在顾丽珍离开前,多去她家里坐坐,说说话。
    闻昭非放下书本,走来揉揉林琅的头发,沉吟道:“我也要去西侧院那边看看,晚点儿去接你。”
    闻昭非昨天和今天这两日值夜班,白天时间比较有空。
    西侧院和屋顶和新浴室基本盖好了,上午还有些地方收尾和打扫,闻昭非和师傅约了下午验收。如果没有问题,他会先将这部分薪资付给他们。
    “好呀,”林琅应声后主动搂住闻昭非的腰,蹭蹭他的胸口,“这几天辛苦你了……”
    林琅觉得言语或一个吻都无法表达她的感激和感动,她的情绪从最开始两天控住不住地丧气和崩溃,到现在回归平稳和明朗,体内激素回归正常外,闻昭非功不可没。
    “我没有觉得辛苦,我做的都是我该做的,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吗?”闻昭非轻轻搂住林琅的腰,再低头在林琅的额头上浅吻一下。
    闻昭非以为他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为林琅做到如此细致程度照顾的人。
    “是!”林琅的应声没有一丝犹豫,杏眸弯成月牙儿,眼底的羞涩羞愧在溢出后变成了甜蜜和愉悦。
    林琅又没忍住拽住闻昭非的衣领把人带下来许,她在闻昭非的唇上响亮地亲一下,再眉眼弯弯地道:“我等你一起出门。”
    放开人,林琅背上她的花纹布包,坐回到椅子上,等闻昭非收拾好再一起出门。
    闻昭非抿了抿唇,有一瞬变得极为幽深的目光归于平静,他拿起他外穿的衣服到卫生间换好,出来牵住林琅的手,他们关门锁门出来。
    “我送你……”
    闻昭非话未说完,就见林琅微笑着摇头。
    “不用不用,你和李师傅谈好,来接我就好啦,”林琅说等闻昭非一起出门,就真的只是出个门。
    同一个院子,从前院到后院找人,哪里要闻昭非送来送去的。
    闻昭非特意请师傅在西侧院开了角门,不需走后院中庭,就能到前院长廊来,这段时间闻昭非或有进西侧院看进度或挑水用水,都是走的这个新角门。
    现在闻昭非和林琅一同出门,一个去西侧院,一个去后院,这分别之地就变成了他们房间门口几步路外的廊道转角了。
    闻昭非停步,看林琅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即将途径前院后厅门外时,才转身从角门进西侧院。
    后院中庭靠近东侧院的转角处,林琅停步,小楚阳朝她飞奔而来。
    “漂亮婶婶!”小楚阳在要撞到林琅前,有意识地收住脚步,但还是扑得林琅一个趔趄,俩人一同往后退了数步。
    “嘿嘿,阳阳差点儿忘记啦。”小楚阳一脸讨好笑地看着林琅,闻昭非拍过他的小屁.股,叮嘱他不能撞别人那样撞林琅,他漂亮婶婶没力气,接不住他。
    林琅稳住脚步,再揉揉小楚阳的头发,“忘记什么?”
    “闻叔叔说漂亮婶婶没力气,不能撞,阳阳看到你太高兴了,差点儿又忘记了,”小楚阳继续抱着林琅的大.腿撒娇,又悄悄往林琅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闻昭非,他有模有样地松口气。
    闻昭非拍他的屁.股不疼,但说话时的眼神比他.妈妈生气起来时还要严肃。小楚阳已经晓得很多事情,知道他要是把林琅撞坏了,闻昭非肯定要生他的气。
    同时,经过闻昭非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纠正,小楚阳也终于转换过称呼,不再姐姐婶婶地混叫,但漂亮这个前缀一直没变。
    林琅回顾一下方才差点儿摔倒的情形,已经充分证明闻昭非的叮嘱不无道理,无法反驳,她在小楚阳面前的长辈风范摇摇欲坠。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妈妈呢?”林琅选择转移话题,她摸了摸小楚阳脸蛋上睡出来的红印子,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我妈妈还在睡,妈妈是小懒猪!”楚阳毫不犹豫就把顾丽珍平时说他的话还回去了。
    林琅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许了,顾丽珍难得这个点儿还在睡觉,不好打扰。
    林琅牵住楚阳的手晃晃道:“那婶婶陪你玩好吗?你.妈妈这几日应该是忙着准备给你外公外婆和太公的东西,累着了,我们别吵她,让她继续睡会儿。”
    林琅想起昨儿顾丽珍来看她时,脸上就有些倦色,大抵就是因为要回市里的事情忙累了。
    楚阳乖乖点头,“好呀。”
    林琅目光扫过一圈中庭,在思考要带楚阳玩什么时,却突然发现中庭大水井上的木板盖没盖回去。
    林琅心口忍不住跳了跳,她拉回楚阳,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面色严肃地叮嘱道:“阳阳要记住,你自己一个人绝对不能到水井边来玩,哪里的水井都不行,大概要等你长到……婶婶这么高时才可以。”
    林琅估计小楚阳十二三岁就能长她这么高,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十二三岁的楚阳就不需她来操心了。
    “阳阳记住了,”小楚阳难得见林琅如此严肃地和他说话,还是乖乖点了头,“我看了一眼就回来啦,黑乎乎的,不好玩……”
    林琅另一只手捂了捂胸口,替顾丽珍和所长家人们后怕,心里忍不住埋怨起来,这最后挑水的人,实在太马虎了。
    “阳阳以后再也不去了,漂亮婶婶别气,”小楚阳露出少许无措的表情,林琅面色微微发白,似乎是在生他的气。
    林琅深吸口气,“我不气。你奶奶去哪儿啦,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楚阳摇摇头,他醒来时,顾丽珍还在睡,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他自己一个人玩了好一会儿,才远远看到林琅过来,再飞快地奔过来了。
    “没事儿,咱们一边玩一边等她回来,”林琅起身,继续牵着楚阳的手,他们往后院正房的堂屋走去。
    小楚阳把林琅带到堂屋侧的客卧里,让林琅陪他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他披上顾丽珍给他坐的儿童版白大褂,有模有样地给林琅摸脉搏、再拿小木棍当体温计给林琅测体温等。
    林琅陪小楚阳玩了有半个多小时,冯海倩才从后院后门回来,她手上提着不少东西,看到敞开客卧里的林琅和小楚阳,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林琅?是你在带阳阳玩呢,混小子没闹你吧,”冯海倩放下东西,又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给丽珍带回去给她爸妈、爷爷的。”
    市里顾家里只打算私下庆生,楚维和顾丽珍会带着小楚阳一起过去贺寿。冯海倩和楚建森打算捎东西让楚维一起送去,人就不专门去了。
    顾丽珍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要带着小楚阳坐农场的拖拉机去明水镇,再从明水镇回市里,冯海倩下午出门就是和农场老乡们“换”东西去的。
    冯海倩说着话,又走去堂屋碗柜,拿两个橘子出来给林琅和小楚阳吃。
    “丽珍姐和我说过。阳阳很乖,我们玩得挺好的。”
    林琅应了冯海倩的话,再接过橘子剥好一个给小楚阳,再摸摸他的头发,“我和你奶奶说说话,下次我们再玩,行吗?”
    “嗯嗯!”小楚阳吃着橘子,当医生看病的流程走过好几遍了,不再那么想缠着林琅玩游戏了。
    林琅起身走向冯海倩,再扬了扬手。冯海倩不明所以,还是跟着林琅往堂屋前门走来。
    “丽珍姐应该是身体不适还在睡,我来时,阳阳醒了有一会儿了。您看那边,不知是院里还是院外的人来挑水后忘记把木板盖回去了。”
    “我问过阳阳了,他过去看一眼就回来了。这太危险了,您要好好和阳阳说,也要和院里家属和用院里水井的邻居们重新提一下。”
    这盖水井的木板又厚又重,林琅独自带着楚阳,一直没去盖回去。
    另外,从她来后院到冯海倩回来,时间不久,夏时令的四点半许也不是煮饭时间,暂时没其他人过来挑水用。
    没盖水井木板本身不是多严重的事儿,可一旦悲剧发生,那就是无可挽回的错误,对院里、邻居的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林琅再和冯海倩提起时,依旧是心脏怦怦跳。日常闻昭非都不让她离水井太近,楚阳还没她高,也没她懂事儿呢。
    冯海倩面色骤白又迅速红起来,一时也顾不上林琅在跟前,大嗓门压都压不住,“天娘杀啊,这是要我的命啊,阳阳,阳阳……”
    冯海倩转身快步跑到客卧,将吃橘子中的楚阳拎到怀里,又宝贝又生气,最后看楚阳咋咋呼呼地嚷嚷起来,她才收起那部分惊吓。
    “唉哟,唉哟……”冯海倩出来客卧时依旧捂着胸口,稍微一细想就浑身冒冷汗。
    “妈,佩佩,你们这是怎么了?”
    顾丽珍从屋里出来,面色微微懊恼,她估摸着她也是快来生理期了,哄着楚阳午睡,自己也睡过去,现在还直接睡到快四五点。
    冯海倩快步走来和顾丽珍重复一遍林琅的话,再遏制不住情绪各种俚语骂起那最后没盖水井的人。
    林琅走来扶住顾丽珍的手,“阿姐别自责,阳阳好好的呢,咱们以后多注意就好。”
    没盖水井木板的人过于马虎,小楚阳的家属这边也有失于看顾的责任,所幸现在没有发生意外,过度自责却是没必要。
    “阿姐是生病了吗?”林琅继续扶顾丽珍到堂屋椅子坐下,冯海倩也被吓到,但面色没有顾丽珍这般难看,这么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佩佩怎么了?伯母,嫂子,”闻昭非大步走进所长家堂屋,却见三个女人两个面色发白地坐着,冯海倩也是脸红脖子粗,生了大怒了模样。
    “三哥!”林琅看到闻昭非,害怕的神色藏无再藏,她立刻让出位置来给闻昭非,“三哥,你快来给丽珍姐看看……”
    无论自责还是骂人,顾丽珍能宣泄出来都好看,林琅看她一言不发的,着实有些吓到。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吓到了,”顾丽珍一回神连忙安抚地拍拍林琅的手,客卧里的楚阳跟着跑来窝到她怀里,再被她一把紧紧抱住。
    闻昭非走来在林琅后背抚了抚,再坐到顾丽珍身侧的椅子上,面色不容拒绝,“我帮你看看,让佩佩和伯母安心点儿,晚点儿让所长和杨叔再给你看。”
    林琅和冯海倩连连点头,顾丽珍就把手伸出来。
    闻昭非仔细给顾丽珍两边手腕都诊了脉,才沉吟道:“像是滑脉,还不明显。你不是要回市里吗,顺便去市医院抽个血确诊一下。”
    作为卫生所家属的顾丽珍和冯海倩自然听得懂什么是滑脉。顾丽珍下意识否定,“不对啊,我上个月还来……”
    也不对,她上个月的月经量特别少,另外就是她这几日愈发嗜睡,平时她就算快来生理期身体不适,也不至于这样酣睡一个下午。
    “唉哟,我现在就去喊老杨过来瞧瞧!”
    冯海倩也顾不上后怕和骂人了,她稍稍定心后,就去前院喊老中医杨靖喊过来。
    闻昭非看顾丽珍情绪稳定不少,他起身走向林琅,将林琅的手握到手心里揉了揉,“佩佩不怕,有我在呢。”
    “嗯,”林琅轻轻点头,努力忍住鼻头微微发酸的冲动。
    出于好意,林琅和冯海倩说了水井盖的事情,却不想差点儿好心办了坏事儿,吓到可能怀孕的顾丽珍。
    闻昭非握着林琅的手更紧了些,他们走到靠窗的角落继续说话,“不怕,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林琅再走近闻昭非半步,低声将水井盖的事情复述一遍。
    “……阳阳说他去看过一眼,我听着也是吓了一跳。我说出来后,伯母和丽珍姐也被吓到了,我不知道丽珍姐怀孕了。”
    不然她应该换一种方式和她们说明,或者干脆就不用顾丽珍知道。
    “这事情你处理得很妥当,顾同志自己都不知自己可能怀孕了,你如何能预知?相信我,有所长和杨叔在,顾同志不会有事儿的。”
    闻昭非看着林琅的眼睛,肯定地告诉林琅。
    他摸到的顾丽珍脉象确实有些不稳,若继续没注意或被劳累到,这个孩子的确有可能流掉。现在诊出怀孕了,所里不会让顾丽珍出什么意外。
    再不行,楚建森一定会亲自去请他师母寇君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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