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清晨的暖阳透过厚重帘幕的缝隙照进来,我只觉眼睛和头疼的厉害。
    我记得昨天晚上敲响了沉先生的房门,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团散不开的雾飘在我的脑中,我看不清雾后面的真相,总觉得自己是哭了。
    我提着小熊的脚下了床,穿好鞋就想去找沉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总是很想他,特别想。
    一股脑冲出门就撞上了一块结实有力肌肉,熟悉的气味迎面扑来,我环上他的腰,低低叫了声爸爸。
    沉先生宽厚的手掌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抱在怀里,我抬头瞧见了他眼下泛着的黑青,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烟味。
    “烟……坏的。”我抬手摸着他下巴稍许刺人的胡茬,想起了以前隔壁的老烟鬼,每每见他都隔了层厚厚的烟幕,后来的一天,烦人的烟雾终于消失,他也永远躺在了他最爱的烟灰上再也没睁开过眼。
    沉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笑着用胡茬轻轻贴着我的脸颊,说话时吐出的热气熨在我的鼻尖,暖洋洋的,很舒服。
    “爸爸以后不抽了。”
    我点点头,手又不老实地摸向沉先生的眼睛,可他就像是被烫到那般往后撤。我疑惑地看着他,想着这黑青的地方是不是疼的。
    “爸爸没事,爸爸只是昨天有点累了。”说着他不再躲闪我的触碰,吻着我的耳廓说着:“没事,乖乖。”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过去,加加这段时间也愈发变得健康和活泼,偶尔我还是会在傍晚时分同它讲话,加加会安安静静躺在我身旁,它热烈有力的心跳在我手里,那些同它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刻我依旧记得不大清,但我想,加加会记得,说话时从我身旁穿过的风也会记得。
    又是一天傍晚,我坐在加加的身边,帮它一下又一下顺着背上些许炸开的毛,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说是有重要的客人。
    我点头说了声谢谢,大概整理了一下便拉着加加去往日沉先生接待贵客的房间。
    沉先生身旁站着位穿着长衫的年轻女人,她戴了个圆框眼镜,手上抱着本发黄的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来到我跟前,微微弯腰伸出手笑着对我说:“你好沉离,我是华希,你的家教老师。”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沉先生,他来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发顶,低头笑着对我说:“宝宝,喊老师好。”
    我犹豫片刻,这才伸出手虚虚握住她的指尖,说了声老师好后便抓住沉先生腰上的衣服躲他身后去了。
    华希没有介意,依旧笑着对沉先生说:“她真可爱。”
    沉先生点头又摸了摸我的发顶,笑着道:“日后,小离就麻烦你了。”
    华希微笑摇头,生意温润动听:“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我这么客气。”
    ……
    我从沉先生身后露出一只眼睛,觑着眼前这个谈吐举止都莫名优雅和大方的女性,他们聊的很开心,可这些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攥紧沉先生身后的衣服,想离他再近一点,可为什么我抬眼看他的时总觉得他离我这么远呢?
    在我没有出现的日子里,他们是不是就已经存在彼此的生命里,相识,相遇,相知了呢?那些沉先生我不曾参与过的时光是否永远也无法踏足?
    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沉先生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蹲下来亲了亲我眼上的那处胎记,耐心问:“怎么了,宝宝?”
    思绪拉回,这才发现华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的目光逐渐落在他的脸上,从嘴巴到额头再到眼睛,那处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摸着那几丝从眼角蔓延而出的细纹,他们似乎与我指尖上的指纹重合,我呐呐出声问:“爸爸……为什么我……不能……”
    我看着他的眼睛,顶上琉璃瓦的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他看向我的目光异常认真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
    “和你……一起长大。”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下一刻他把我拥进怀里,紧紧抱了我许久却迟迟没有说话。
    我窝在沉先生的肩窝,嗅着他身上令我安心的味道,而后我听见他对我说:“因为宝宝是上天给爸爸的礼物,爸爸必须比宝宝先长大才能好好保护你。”
    礼物吗?我点头,学着沉先生的样子,亲了亲他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爸爸……是礼物,我也会……保护。”
    沉先生没有回我,只是抱我更紧了些。
    沉先生曾和我提过上学的事,想问问我的想法,是去学校还是请家教老师。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多大意见,只是问他小时候在哪里上的学。
    最终我决定到沉先生曾经的母校上课,这是一所历史文化悠久,有着丰厚底蕴的学校,集小学初中于一体,离家很近。
    但由于我没有基础,衡量过后还是决定请家教对我进行一对一辅导后,初中阶段再到学校进行系统性的学习。
    华希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女性,她温柔美丽,对教导我这一件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对人和善,同时耐心十足。
    她丝毫不介意我几乎不开口说话这点,还不时鼓励我多表达自己,终于在有一天,她在讲有关“爱”的含义时,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爱是宽容,是忍耐?”
    华希顿住,似乎是没想到我竟然愿意讲话,她放下课本,蹲下,目光与我齐平,和我一同顺着加加,笑着问:“要是它不会走路了,你还要它么?”
    我点头,加加对我来说很重要。
    “要是它变得脏脏的,你还愿意抱它么?”
    我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不管它变成什么样,你还是愿意要它是吗?”
    我还是点头,这时加加一下下舔着我的手心,逗得我咯咯笑。
    “在某种程度上说,你是正在爱着你的朋友的哦,愿意宽容它的缺点,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在你心里它都是不会变的。”
    我垂头,又想起沉先生接我走的那一天,身上也脏兮兮的,可他一点也不介意,那这也是爱吗?
    沉先生也正爱着我吗?
    我不知道,可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决定去问个清楚,还没到沉先生房间就见他步履匆匆和身旁的保镖说些什么。
    气氛似乎有点奇怪,我绞着手指站在楼梯口迟迟不肯说话,眼看沉先生捞起递过的大衣就要离去,我急得一个趔趄差点滚了下去。
    下一刻我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呼吸所及尽是沉先生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把我抱在怀里,细细吻着眼上的那处胎记,呼吸有些急促,“宝宝找爸爸是有什么事吗?”
    不经意间再次瞥到楼下站着乌压压一片的保镖,我嘴巴张合却迟迟讲不出话来,急得快要哭了。
    “没事宝贝,现在不能告诉爸爸,那等爸爸晚上处理完一些事情后你再告诉爸爸好不好?”沉先生吻去我眼角的泪,又亲亲我的额头,在我点头后便在一群保镖的包围下离开了。
    时针走到三,沉先生还是没有回来,我拨通电话却只得到了个已关机的回复。
    我躺在床上,盯着的天花板想着沉先生现在会在做什么?
    月色清冷,树影婆娑,下一刻眼前突然一黑,太阳穴一凉,耳边响起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别动,老老实实跟我走。”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在家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情况。
    拿枪指着我头的男子挟着我走到了大厅,并要求在场的所有保镖不准轻举妄动,随后而来的黑色面包车上面下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载上我和挟持我的男子离开了家。
    我透过后视镜,见房子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而后消失不见,心如死灰
    这一次,没有沉先生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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