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都是精锐,不过比起单人作战能力强悍的暗卫,论团队作战依旧是他们这边更强。
    不消说,后来即墨兰也带着七人到来,就连沈妄川也不知上哪里弄来一支以银面为首的二十人小队伍。
    素来懒成狸奴的即墨兰,手中握着形制奇特的细长剑,穿梭在暗卫之中,竟也有李太白诗中“十步杀一人”的威力,半点儿看不出来那副闲散君子的躯体之下,还藏着这样的能耐。
    他爱洁净,杀敌一事上毛病不改。
    除去靴底难以避免踩到血污,身上墨绿圆领袍,干净得一滴血不染,也不知他有多灵活的步伐躲闪。
    相比之下,阿浮就像一个莽人,抡着南瓜锤直接把人脑袋砸西瓜一样砸烂,没有半点美感可言,还让红白的浆液溅到脸上,将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染污。
    沈妄川与银面两人提着横刀,一路杀到洛怀珠身侧,给她清出来一条路,对上意图逃跑,却被逼到悬崖一角的沈昌。
    看见沈妄川竟也在,沈昌眼角抽动,脸颊抽搐,仿佛被什么勾住脸皮一样,扭曲起来,忒是吓人。
    “逆子!我就知道你不堪大用!”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逼入绝境。
    沈妄川冷笑,与他极其相似的黑沉眼眸里,乌云翻滚,电光闪闪:“逆子?你的儿子,早就被你一把火烧死了,还是我跪在雨中,将他骸骨收敛,埋于荒山。”
    轰——
    沈昌仿若被雷霆击中,愣在当场,不过片刻,丧子之痛还没有将他卷进去,就被遭人愚弄而不知的恼怒,占到高地,喧嚣呐喊。
    他气得颤抖,看向在深渊一侧随山风摇摆的少年,举起手中横刀。
    “纵然你敢下狠手,我也不信你林家人,会薄情至此,眼看亲人惨死而无动于衷。”
    他大喝一声,朝着林衡腰腹砍去。
    刀锋割破空气,发出“唰唰”的鸣响。
    利刃薄寒的气息,落在林衡一层薄衣之后的皮肤上,引得汗毛竖立。
    此际,洛怀珠右手拦住暗卫的刀,左手拔下头上伤魂鸟金钗,蓄力朝着沈昌手腕丢去。
    噗——叮——
    金钗直接将沈昌手腕打穿,横刀落地。
    他惊恐拉过暗卫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密密麻麻挡住,仿佛洛怀珠是什么无孔不入的鬼魅一般。
    咔——
    背后一阵短促的绳索断裂声。
    沈昌眸中涌出一丝惊喜,不等惊喜扩大,他肩膀上就搭上一只手背割裂痕迹细碎的手掌,一片十分轻薄的利刃,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横在他脖子上。
    耳旁传来一声沙哑的少年音:“让他们放下武器,不然马上杀了你。”
    林衡将薄刃推进他脖子里,饮上沈昌的血。
    沈昌脑袋轰鸣,入肉的薄刃将寒气送入筋脉中,将流淌的血液冻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已如冰雕。
    此时薄雾已渐渐消散,曙色退去,晓星隐遁,鸡鸣阵阵,鸟声啁啾,甚至还有青草自水雾之中努力拔高生长的细微响动。生命的气息,通过枝叶混合泥土的独特芳香气味,融合昂昂绿意之中,也融入黛蓝远山里。
    然。
    这画卷一样的景致,好似已经与他割袍断义,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已坠落鬼蜮般的世道算计之中。
    押解沈昌等人回城的动静,显得有些浩荡。
    路上,已清楚看到自己下场的沈昌,还想在洛怀珠痛处多踩几脚。
    “林韫,你以为将我揭发,你们林家就能翻案?”他阴冷嗤笑,“你以为,我会如实将所有事情都交代?”
    既然都是死,他还不如多少留点清名,只判一个蓄养暗卫的罪名。
    云舒听得心头火气,一刀鞘下去,直接敲在对方脊骨上,让他痛得只能张开嘴巴轻轻喘气,眼睛都快要掉出来。
    她冷声冷眼:“闭嘴。”
    洛怀珠在公主府吃的那一顿,早已消耗完,她如今只是强撑着回城,看事态会如何推进,好让暗处的人依序动起来。
    此等危急关键之际,她没有任何想要与沈昌耍嘴皮子的意思。
    临死之前,不甘心鬼吼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尽管在她眼里,沈昌不是个人。
    她白着一张擦干净的脸,轻笑一声:“你放心,我们自有衡量,不需要你关心。”
    作为罪人,他安静等秋决就行。
    阿衡的出现是个意外,将她之前的计划打乱,她需得斟酌好其中的关窍,重新部署一下。
    洛怀珠闭上沉重难掀开的眼睛,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迷朦的混沌。
    手中缰绳不自觉松开,往后晃悠了一下。
    坠落的心慌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清明,本以为自己自己要滚落马,心中刚升起“如何能避开要害处坠地”的想法,就发现自己靠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睁开眼,看着握住缰绳的手,便知晓是谁人:“是你啊,银面。”
    变故只在一瞬,好几人想要动时,银面已占据先机,在对方摇晃着有些不稳时,便从后侧的马上一跃而起,跨坐到洛怀珠马上,把人稳住。
    云舒和沈妄川将视线投过去,又微妙对视一眼,再次盯紧银面。
    即墨兰身为长辈,更肆意一些。
    他将缠着自己悄悄问洛怀珠近况的林衡撇下,策马跑到前方,上下打量包裹严实给洛怀珠把脉的银面,眼神警惕。
    “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看向洛怀珠,细细打量半晌,伸出手,“你累了,到舅舅背后趴着睡一阵。”
    听到这话,云舒就有借口发挥了。
    “既然男女授受不亲,三娘还是趴我身上合适些。”她身体前倾,眉毛高挑,越过洛怀珠的马匹看向即墨兰,“墨兰先生说,可是这个道理?”
    一个个群狼环绕,亲、友全跟她抢阿玉。
    过分。
    这厢嬉闹着,刘指挥使却整个人像是泡在冰窟里一样。
    怎么会,墨兰先生的侄女怎会是反贼。
    他听着前头传来的玩闹声,忍不住看向那个被环绕在里侧的娇弱娘子。
    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群狼盯上一般。
    抬眸。
    云舒郡主和即墨兰,以及一众围绕洛怀珠的护卫,都转头看向他。
    双眸如鬼火。
    刘指挥使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已看懂两人眼中意。
    第69章 锁窗寒
    日轮挂在高树上, 灼热的光线笼罩天街,地面的润湿如薄冰收缩消散。
    长长一队人马,在天街上缓缓往北走, 引来不停打量的目光, 以及戳着一群黑衣暗卫后背指指点点的手指。
    神龙卫的人从军营高处眺望,眉头紧锁。
    刘指挥使在云舒郡主的虎视眈眈之下, 带着沈昌与剩下的暗卫前往大理寺关押, 再跑去垂拱殿等着向唐匡民报告详情。
    他略去洛怀珠的身份不谈,只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通。
    “岂有此理!”唐匡民将砚台一砸。
    嘭——
    砸在毯子上的砚台发出一声闷响, 溅起星点墨痕, 剩下的全被毯子吸饱。
    刘指挥使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微微凉意,也不敢抬手去擦, 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心里只盼对方赶紧把话问完,放他下去办事也好。
    正盯着毯子上洇开的墨痕琢磨回话, 陈德放轻脚步从门外进来,附在唐匡民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唐匡民重新坐下:“宣。”
    俄而。
    一袭紫色衣袍就出现在视野里。
    “拜见圣上。”
    谢景明冷静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唐匡民稍稍压住怒气:“事情查得如何了?”
    “臣与傅侍中、方少卿顺着卢鼎天交往甚密的人盘查,查出卢家人、昔年死亡的卢大郎及其帮手, 都和一位一起进京赶考的学子,有过密切来往。如今那群人里,只剩下那位学子尚在人间。”
    “那就去查!把那学子给朕揪出来!”
    “回圣上。”谢景明缓缓吐出令他耳朵嗡鸣的话来, “已查明此人便是——右仆射。”
    沈昌!!
    唐匡民跌坐御座, 面容被龙涎香袅袅的烟雾遮盖住,显得有几分不真切。
    谢景明保持着躬身垂眸的姿态,静候对方回应。
    垂拱殿一时静谧无比, 连熏香塌陷下去的动静都显得异常清晰。
    “查!”唐匡民咬牙挤出此字。
    他死死捏紧手中上等的玉质狼毫笔,直到大拇指发狠别过去, “咔”一声,将其折断。
    “给朕彻查!”
    瞧瞧他这位大舅子,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吞了他多少税银。
    当晚,淑贵妃宫门被关,殿前司步军直接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沈宅也被翻查了个彻底,自王夫人院后查出来几具骸骨。
    经检验,竟是王夫人几位忠心耿耿的陪嫁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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