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在旁补充道:“尸骨,就在蓬莱新乡附近的林子里。”
    “迷魂森林……”梁战英不可置信道:“那片林子十分古怪,易进难出,林中还有食人猛虎……我一直不敢轻易进入。”
    程如一干咳两声:“嗯……的确,不过食人猛虎,已经被你师兄打成一坨猫饼了……”
    “难怪……难怪。”
    梁战英垂眸摊开手掌,令牌方才被她握得太紧,血锈沾留在她手心,斑斑点点。严况似乎想拍拍她肩膀,但手臂已抬在半空,却又悻悻收手。
    不难猜想,林中生花的如山枯骨,就是梁战英口中的消失的薄云天众人了。
    程如一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道:“梁姑娘,如此看来,薄云天的消失和蓬莱新乡脱不了干系。那银杏村的怪病又与两者有何关联?”
    滋啦一声,烤架上的烤鸡渗油,落在木炭上发出声响。梁战英回过神来,平复了心绪,转而用油纸卸了两个鸡腿下来,分别递给严况和程如一。
    “你们这一路不易……先吃些东西吧。”
    严况和程如一折腾这么久,的确饿得慌。尤其是程如一,早被肉香味儿馋的不住咽口水了。二人接过鸡腿啃了起来,程如一还算矜持,严况的吃相却不算好看,油花都蹭到了脸上。
    梁战英看着他无奈笑笑,自己也拔出小刀,细细割下一块胸脯肉来,吃了一小口。
    随即她缓声道:“薄云天消失后,蓬莱新乡横空出世。当我知晓此事时,附近村民已经无比笃信那所谓的‘蓬莱神女’了。他们会定期会进行祭拜、上供……”
    “更有甚者,会向所谓的神女献出自己女儿妻子……美其名曰,神侍。”
    程如一啃着骨头含糊不清道:“青天白日的哪有神仙……的确有点邪。”
    梁战英又剥了烤好的土豆递给他们:“我设立聆天语的初衷,便是要护一方女子安稳。最初我直接去插手干涉,谁知村民十分抗拒,我也试图带人闯过那蓬莱新乡,但里面地形复杂,高手众多……甚至,还折了我不少姐妹进去。”
    提起此事,梁战英有些懊悔,她道:“最近,银杏村的村民又沾染了怪病,他们既不上报也不就医,只笃信神女赐福,便能治愈百病……我插手不得,只能悄悄上报给官府。”
    梁战英叹道:“谁知那不靠谱的沈灼言……竟只派了你们两个过来。”
    程如一捧着土豆边吃边呼热气,心里很是认同梁战英对沈念这个“不靠谱”的评价。
    但他认为有一件事,还是十分有必要替沈念解释一下,否则……很可能会死人。
    “梁姑娘,其实……沈大人早先有派医官去银杏村,但村民拒不配合还扣下了医官,严官人才亲自出马……”
    “而且……”程如一抹了抹嘴上的土豆沫,认真道:“沈大人说过,今天早上……”
    “他要亲自去银杏村。”
    第54章 声东击西
    山间秋光闲适,银杏叶落织成金影小路,垫了马蹄声声,直通小村。
    知府沈念今日换了常服,身骑枣红骏马行于山林间,身后跟了几名便衣衙役与师爷。
    眼前隐约可见村落,沈念却忽然勒住缰绳,朝众人微微摆手道:“其余人留下,一人随本官过去即可。”
    语毕,沈念翻身下马,师爷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忧心忡忡道:“大人,只带一人?您的安危……”
    沈念无奈道:“谁知严况那家伙辞了官真就贪生怕死又小肚鸡肠的?一听说要帮忙,居然连夜带人跑了!没办法,那就只能本官亲自出马了!”
    说着,沈念正了正衣冠道:“本官又不是糊涂官。硬闯不成,想个法子把温医官带出来才是头等大事。”
    师爷也觉有理,便不再言语。沈念点了一名衙役,二人放缓脚步往银杏村走去。风送金叶,拂过村口石碑,上头的“银杏村”三字已有磨损,但还勉强辨认得出。
    到了村口,沈念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人,怎么不进去?”衙役见状,压低声音询问沈念。
    沈念却皱着眉头,一脸神秘道:“你知道医官被关在哪儿了吗?”
    “这……属下不知。”那衙役如是答到,沈念闻言“嗯”了几声,神色淡淡道:“对啊,本官也不知。”
    衙役一头雾水,沈念见状伸手一指头戳在人脑门上,强撑笑意道:“不知……不知还贸然进村?啊?这些年跟着本官,肉没少长,这脑子它怎得就不长?”
    衙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声告罪,沈念却略一抬手道:“行了行了,看见没有。”
    衙役还是不解,沈念眉头一皱,照着人腿弯就是一脚!
    沈念怒道:“人啊!村口那壮汉和小娃娃!看不见吗?你那俩窟窿里的珠子是珍珠金珠夜明珠,它就偏不是眼珠对吧!”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衙役躬身道:“知道了,小的马上过去,张医官的下落一定给他逼问出来!”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
    他神色无奈,微微阖眸道:“算了,你别开口了……听好了,你去把那汉子引走,找个僻静点的地儿打晕了,然后回来接应本官。记得下手轻些,打死打伤了人,饶是本官也保不住你。”
    “大人放心!”
    说罢,衙役连忙上前,朝着村口骂了几声,又做了几个手势,那汉子立时怒火中烧!转头嘱咐孩子几句,便起身去追衙役。
    沈念见机拔腿上前,笑眯眯跟那小孩搭话:“小壮士,城里的蜜三刀,才十文,一大包!你要不要哇?”
    说着,沈念从袖里暗兜摸出个油纸袋来,打开给那小童一瞧,还真是满满装着蜜三刀,色泽诱人,看了都叫人觉心眼儿发甜。
    原本那小童正愣愣望着自家大人离去方向,可如今满眼满心却只有沈念手里的蜜三刀了。
    小童咽了咽口水道:“想要,没钱……”
    沈念见这小鱼已经上了钩,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为难道:“唉……那我也不能白送你吃啊,我也是要做生意,要赚钱的。”
    说着,沈念自己拈了一块送进自己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小童在旁眼巴巴看着,馋得直舔嘴唇。
    “哎呀孩子……怪可怜的。”沈念见忽悠得差不多了,连忙道:“这样吧,我跟你打听个人,这袋就当我请你的了!”
    小童摇头道:“爹娘说了,村里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不是,不是村里事……”
    沈念心说这小娃娃还挺有定力,连忙继续加劲儿忽悠:“我要打听的不是你们村的人。是昨日来你们村里的一名郎中,高高瘦瘦的,人和气温柔长得好看,拎了个药箱子,被你们村里的大人,留下做客了……”
    小童闻言,竟然扭头就要跑!好在沈念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抓住,连声好气哄道:“小祖宗!别叫,快别叫……只要你告诉我人在哪里,这袋子蜜三刀全归你了!我分文不收!好不好成不成?过了这村没这店,错过便宜没处哭……”
    小童看着点心,终究还是不舍,口中支支吾吾道:“爹娘说不能告诉别人……”
    果然。沈念料定这村子不大,统共百十来个人,几乎人人都沾亲带故,扣留官府人员这样的大事,就算是小娃娃也肯定知道。
    沈念趁热打铁道:“小壮士,那郎中欠我钱,我只想问问何时能还罢了……放心,我不说你不说,你爹娘又如何能知晓?”
    那小童还是有些犹豫,沈念连忙把点心袋子塞进他怀里,颇有些无赖道:“诶,你收了!可不能言而无信!那不是好汉所为哦!”
    小童想了想,不情愿指着东边的路口,道:“那条路下去,第一个路口左拐,第三家的马棚里……”
    沈念二话不说,低下头快步往村里走去,好在正午饭时,路上干干净净几乎没人。他按照小童吩咐找到了那户人家。
    沈念绕到侧墙,深吸气,而后一个纵身上墙!
    随着砰然一声落地,沈念抬眼瞬间,在院中吃饭的一家三口——
    正用无比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
    候在小路上的师爷和衙役正坐着休息喝水,忽然之间,天降两道人影!众人霎时戒备,看清来者后师爷惊讶道:“严大人您没走!还有……雪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衙役们也随之松开手中刀柄。严况和梁战英环视周围,不见沈念人影,梁战英便道:“沈大人呢?”
    师爷道:“大人怕硬闯伤了百姓,便只带了一人过去,想先把温医官带出来,再做其他商议。”
    梁战英扶额道:“到底还是来晚一步……师爷怎么不拦着他?他过去多久了?”
    “约摸着有半柱香了。”师爷道:“小的如何能拦着大人?况且大人他足智多谋武功高强……”
    “先过去看看。”严况出言打断,转身便走,梁战英也快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快到村口时却发现村前竟看不见人。
    再进入些,隐约听见东边人声嘈杂,严况和梁战英连忙上前查看,却发觉人潮拥挤,他们一时进不去。
    严况与梁战英对视一眼,梁战英颇有些踌躇道:“难道当真要做那样的事……?”
    “嗯。”严况沉声应道。
    ……
    “肃静!冷静……!以下犯上!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沈念在人群里喊得嗓子沙哑,不仅被村民肆意推搡,甚至还有人拿了绳子要捆他。
    正值晌午,日头下人潮蜂拥,群情激奋,村民口中直叫嚷着,要将沈念抓起来,又去疯狂拉扯他怀中的那名医官。
    为官数载,沈念还不曾见过这般场面。难免无措,神色紧张的护着那名医官,好在他会些拳脚功夫,能稍稍再挣扎一下。
    那医官是个青年女子,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睛却还明亮着,虽非二八妙龄的上好年纪,却也是个叫人看了心中动容的温和美人。
    方才那名拿了沈念点心的小童,指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沈念脆声道:“就是他,方才就是他跟我打听的!”
    众人闻言更加不满,医官见状虚弱道:“大人……你还是,先想办法自己脱身吧。”
    沈念被人拉得东摇西晃,却还是果断拒绝:“不成!”
    情况胶着之时,忽闻人群外传来一声——
    “走水了!不好了,村那头走水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另一头果真冒着浓浓黑烟!
    一时间,再没人顾得上沈念和医官。众人纷纷跑去灭火,沈念二人被撞得东倒西歪,险些被人推倒在地时,沈念忽觉腰上一紧!
    同时,他怀中的医官也被人一把拉走!
    沈念刚要开口,只闻身后幽幽一声:“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跑来独自救人?”
    “雪……雪!”
    入耳声音引得沈念大喜,然他还没回头,就被身后人一把推开,沈念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抬起头,正对上严况难以言喻的目光。
    人群散去,只见严况扶着医官,梁战英连忙上前来,俯身将那医官背起,医官轻声道了句谢,便垂头晕了过去。
    “雪、雪……姑、姑娘……你、你们放的……火?”
    平时妙语连珠的沈念,此刻看着梁战英,竟然激动得成了个结巴。
    梁战英无奈叹息道:“有话过会儿再说,先离开这儿……”
    ……
    月色半上山腰,一觉醒来,程如一才发觉天都已经黑了,而脸上又痛又痒,估摸是被山里的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
    程如一借着月色点了支蜡烛,背上和腿上的伤都好多了,只是伸懒腰时,腰窝的伤还有些有些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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